燕玉书登基的仪式繁重，想来聪慧的公主——不，如今应当称呼她为女帝，也知悉月寻风的跳脱，只说留了位置，让他们在得到通知后，进入典礼现场即可。

月寻风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只差笑语说:“吾皇万岁万岁了。”

她本就是个耐不住的性子，真要让她在那站上几个时辰，不如让她再去清剿一遍琬晏阁，或许这项工作会更轻松点，也犹未可知。而裴覆雪……燕玉书新皇登基，根基未稳，不大适合立刻翻案也因此，他现如今还无法恢复原来的身份。

不过看开了很多的裴覆雪听到这里，也只是沉默点点头，表明自己知晓了，而后便再无下文。

他已经在风雪里捱了很多年了，漫漫长路漂泊，他所渴望的东西已经近在咫尺，没必要要急功近利毁了对方。

而且……裴覆雪想:

他确实已经放下了很多。

月寻风适时地朝他投来视线，轻盈的，灵动的，就像是在枝梢鸣啾着的小鸟，只是飞过，就足以唤起人们对于飞翔亦或是自由的渴望。从而的……人们也会随之期待起自由来。

裴覆雪从前认为自己是囚徒，是早该被大雪埋葬的一缕孤魂。他或许会死在复仇的道路上，被自己心底的野火焚烧殆尽，又或许，他会在一切仇恨尘埃落定之后追随而去，像是在殉葬过去的崔家，亦或者，过去的自己。

然而上天终究待他不薄于此，它让月寻风那么快乐地落到了他身侧，就像是给予一个再完美不过的梦境。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恍惚的想:

原来，我也是渴望活过的。

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那个本该意气风发一世的少年，那个跌落在泥里的少年，那个死在一场大雪里的崔远锦，那个在恨，在绝望，在悲哀中活着的裴覆雪。

在他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同月寻风两兀自脉脉对视，完全忽视了站在一边的燕玉书。后者难得没端着架子，翻了个白眼，而后扯出一个平日里的应付表情，皮笑肉不笑道:

“好了，打扰你们有情人互诉衷肠的我的问题，我现在马上走，你们到时候别忘了来就好。”

月寻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刚刚在燕玉书面前同裴覆雪含情脉脉了大半天，难得有了点害羞的情绪。

裴覆雪见状，轻声询问道: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月寻风点了点头，有些无奈道:

“为什么要一本正经的问这种问题?”

回答她的，是裴覆雪小心翼翼的，温柔缠绵的吻。

多么珍重的一个吻，就好像你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是他最为在乎的珍品，哪怕千金亦不换，要白首到老，要长相厮守一世。

“师父说，等玉书登基大典结束后，就来帮扶光解毒。”月寻风说到这时，眼睛亮亮的:

“那，覆雪，等一切都结束了，你要不要和我回村里。”

她询问裴覆雪，是否愿意同自己回到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去听听，关于月寻风那鸡飞狗跳的少年时光。

“我愿意的。”

裴覆雪没有任何犹豫，那么温柔地看着月寻风，就像是坚冰融化后，眼底漾起了柔和的春水。

“你去哪，我就去哪儿。”

天地之大，沧海一粟，他踽踽独行此世十几载，就像是无根浮萍般漂泊。但如果是月寻风的话，他愿意依偎在对方四周，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我们现在村子里住个几个月……然后，先去江南吧！再去大漠……草原……那些美丽的风景，我都想同你看一遭。”

月寻风兴致勃勃地计划着今后的计划，眼眸亮得像是窗外晴朗的日光倒影，哪怕只是些许光明，也足以令人目眩神迷了。

裴覆雪没有说话，只是一如往常一般，轻声“嗯”了一句，很轻很轻地回答道:

“去哪儿都可以，你想要欣赏的景色，我们一同去看遍。”

月寻风笑了，亲昵地凑近裴覆雪，在对方脸颊上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如蝴蝶振翅，却在一瞬之间，令裴覆雪心中的大雪一夕燃尽，留下绵延的雪水，让荒芜的一切开出花来。一缕阳光投了进来，在屋中洒下一片暖意。

窗外日头正盛，梅花在晴日的映照下，更显出秾丽的色泽来。那花瓣瑟瑟，被风一吹，丝绸般的柔软被卷上天空，落到了女帝那比红梅更昳丽的裙摆上。

百鸟之羽，凤凰在裙摆上游弋，遥遥注目着袖中衣上的金龙。十二冕旒垂下的玉珠泛着温润的色泽，也同样遮住了新任女帝脸上那本就无法读懂的神情。

她起身回望，看见了渺小的，黑点般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听到了山呼海啸般扑来的“吾皇万岁万岁”。

当她拿起那玉玺之时，燕玉书看着辨不清面目的所有人，有些疑惑地想:

原来，在高处，瞧不见也分不清，所有人的面目了么?

……

晚来迟熟门熟路翻墙进了荣和公主的府邸，这位尊贵的公主刚刚结束一天的繁重典仪，看着她从来没有想到的一位姑娘登上了那至高的位置，完成了她曾经想过无数次，却也最终没有逾越的事。

“你要离开京城了吗?”

荣和公主看着晚来迟，眼中泪水已然盈盈欲落，全然不见素日里那凌厉的模样。

“不，我打算在京城留一段时间。”

晚来迟想了想，慢慢道:

“我们已经错过了很多年，往事不可追，但未来如何，还是得靠我们自己。”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可能会叨扰你了。”

荣和公主愣了愣，喜极而泣:

“没事！你想留多久都可以！公主府，永远会为你敞开！”

晚来迟点了点头，第一次收起兵器的锋锐，笨拙的，小心翼翼地拥抱了荣和公主。

她想，如果玉昭寻还活着的话，也会希望自己去接触更多人，去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吧。

只是……到底还是很遗憾。

我如今已经找到幸福了，可是在这最幸福的时刻，你为什么不在我的身边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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