颢珍珠扶着虚云走进去。
院内的争吵声戛然而止,数百道目光如寒鸦惊起,齐刷刷落在相携而入的二人身上,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那些视线在颢珍珠和虚云之间来回梭巡,从虎视眈眈到惊艳错愕,最终化为冰凉的猜忌。
像是一群饿极了的恶狼盯着猎物,若是天黑下来,只能看到幽暗发亮的眼珠子在转动。
颢珍珠浑然不觉,她小心翼翼地扶虚云到院角的石凳上坐。
虚云勉强撑着身子,略略坐稳,他慢慢抬起眼睛,眉头郁蹙,长睫轻颤,眼尾泛着病态的潮红,看起来身体很不舒服。
他合掌行礼,向颢珍珠道谢:“多谢女施主一路相护,以此残躯相扰,让女施主受累了,还望女施主莫要怪罪。”
颢珍珠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和胳膊,她随意地摆摆手宽慰他:“不妨事。”
她环顾四周,节度使府的后院只有三个独立的小院子,呈“品”字形排列,阿耶阿娘的院子在正中央,坐北朝南,最大也最宽敞。
她的院子在东边,也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西北边还有一个专门给外客住的小院子,暂时空置着。
每个小院都有独立的正房和东西厢房,打个地铺挤一挤,住十几个人不成问题。
此刻百姓们似乎已经自主分配完每个院子的使用权,二十多个面相不善的男人霸占了阿耶阿娘的院子,院内窗棂歪斜,箱笼翻倒,地上散落着被翻乱的衣物,四处一片狼藉。
颢珍珠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他们太无礼了,等阿爷阿娘回来,还如何住?
但是眼下时局如此,城都破了,计较这些也没用,她忍了忍作罢。
反正阿耶阿娘素来清贫,家里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阿耶最爱兵器,阿娘最爱兵书,这些东西都在外院,想必他们也不在意。
颢珍珠的院子住了一群女人,西北边的院子则挤满了另一群男人。
角落里,老阿婆与另外三个人坐在地上休憩,似乎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
三五个面相不善的男人聚集在院子西北角的活水旁,男的饿极了,直接用手捧水喝,嘴里骂骂咧咧:“什么破节度使府,连口吃的都没有!厨房里就剩半锅米,还不够咱们兄弟几个塞牙缝的!”
等他们走开,女人们才走过去,默默舀水洗脸擦手。
整个后院嘈杂混乱,有人争吵怒骂,有人低头哭泣,乱哄哄的,毫无秩序可言。
颢珍珠发现他们都是以小团体的形式聚在一起,尤其是面相不善的男人们,他们聚在一起,时不时扫视人群,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像是在盘算什么。
虽然不能以貌取人,但是他们的行事作风看起来就不太像好人。
她数了数院子里的人数,加上此刻未见身影的葛啸风一行人,总共大概有百八十人,他们的衣服破破烂烂不成装束,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打扮也不像姑臧城的百姓。
等他们洗完脸,颢珍珠仔细看了一圈,突然发现竟然一个眼熟的面孔都没有。
她整日跑马逛市集,姑臧城中的百姓眼熟的有七七八八,绝不可能一个都不认识。
姑臧城被攻破后,整座城一夜之间变为空城,如今被困在城中的百姓,竟然没有一个是姑臧城人。
这太奇怪了。
她发烧昏迷的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城中的百姓又去了何处?
难道这些流民是从广武城逃难而来的百姓?可她记得广武人也不是这样的装扮呀。
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虚云正在整理身上的污垢,白玉般的手指捏着轻轻佛珠擦拭,神色极为专注,长睫低垂,眉目如画,似一幅蒙在光晕里的画。
颢珍珠凑过去问他:“虚云师父,你是跟这些百姓一起来姑臧城的吗?你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吗?”
虚云抬起头,对她温和地笑了笑:“女施主,西凉一带流民众多,我从长安而来,却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
他的声音声很好听,如沉玉击磬,清朗温润,尾音带着一点微微的上扬,听着令人心弦微颤。
这一刻,她感觉周围的喧嚣都远去了,眼前只有他温润的笑,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沉香味道,与院子里混杂的汗臭完全不同。
香喷喷的,十分好闻。
葛啸风大步走进院子,手中一杆长枪泛着冷光,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兵器的汉子。
他一眼就看到坐在石凳上的虚云,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顿,视线警惕地在他身上来回扫视,片刻后才颔首与颢珍珠打招呼:“某去找了些兵器防身,女郎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颢珍珠眼前一亮,问,“这些兵器你们都会使吗?”
葛啸风粗糙的手指抚过枪身,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不敢说精通,但都使得动!”
“太好了!”颢珍珠语气轻快起来,“能不能请你们教教其他人?我们得抓紧时间在府里操练起来,这样才能有自保之力。”
“练兵包在我们身上!”葛啸风身后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突然插话,“我们葛头儿可是练兵的好手,他曾是......”
“三郎!”葛啸风一声低呵,“莫要胡说!”
刘三郎立刻噤声,他看上去将及冠的年纪,年轻气盛,被葛啸风一斥,脸瞬间就红了:“知道了,葛头儿。”
他下意识看向颢珍珠,见那漂亮的小女郎冲他一笑,大眼睛微微弯了起来,仿佛瞬间冰雪消融,周围都是蓬勃的春气。
她没有嘲笑他,还冲他笑,刘三郎心头一热,慌忙别开脸挠头,等再转回来时,小女郎已经移开了视线。
颢珍珠顺势问道:“葛大哥以前是行伍出身?”
葛啸风闻言脸色骤变,看着她的眼神变为猜忌,他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这位法师是?”
虚云正静坐捻动佛珠,闻言缓缓起身,他右手立掌于胸前,戒珠垂落在虎口处,声音清润温和:“施主有礼,贫僧法号虚云,云游途径此地,愿与诸位共渡难关。”
他微微低头垂眸,高大的身形却透着一股温润无害的气质。
葛啸风眯起眼睛打量他,见他眉目平和,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又是一个自觉可以慈悲度人的和尚,只是他们这群人,并不需要人度。
他不由嗤笑:“法师进城怕是要枉顾性命了。”
虚云神色未变,目光澄澈,气度从容超然:“阿弥陀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受苦,贫僧岂敢独善其身。”①
他站得笔直,素色僧袍衬得身形如松,脸上是一种近乎天真的倔强,像新竹非要刺破冻土。
葛啸风盯着他看了半晌,确认了他的无害,轻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和尚。
颢珍珠察觉到葛啸风的刻意回避,想必是触及到什么个人身世隐情,便不再多问。
她转头看向院内众人,发现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特别是住在阿耶阿娘院子里的二十来个男子,正死死盯着这边,气氛有些紧绷。
颢珍珠不明所以。
既然不能问个人隐私,她准备问旁的:“葛大哥知道这些流民的来历吗?”
葛啸风握紧手中的长枪,音色低沉:“这世道,流民遍地都是,谁说得清来路,某也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
颢珍珠发现了,这个葛啸风是个三缄其口的性子,不知他从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www.258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