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之末,节序轮转了一大半,于时为阴,于行用金。
京城郊外的凝华山上不至于太冷,也不至于太热,正适宜狩猎踏秋。
皇帝的銮帐扎在山脚,随侍官员的帐篷拱卫在周围,远远从山上望下去,明晃晃一片灯烛辉煌,直映得如同天宫倒悬。
与之相比,凝华山上仍是黑魆魆一片,纵然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也无人可以知晓。
“呼……”猛兽沉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杂乱的脚步声飞快地踩过一地枯枝碎叶,伴随着女子急促的喘息。
忽然间,脚步声消失了,一直隐匿的月亮从云梢中洒下片光,照出一双泛着冷冷幽绿的圆瞳。
浑身金钱纹的猛兽从黑暗中缓步而出,兽瞳锁定不远处那影影绰绰的浅红色娇小人影。
顷刻间它四肢发力,如闪电向追逐许久的猎物奔去——但身影却骤然在月下消失……地上枯草掩盖的深坑中传来恼怒兽吼,浅红衣衫轻飘飘落在地上,周围空无一人。
确认它暂时动弹不得后,殷流光从树上小心翼翼地跳了下来。
这是一个十分简易粗糙,却很有效的陷阱。殷流灵在第一次路过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里有个深陷的洞口,洞口很深,应该够卡住一只成年云豹的身体。
她的整张脸都汗津津的,发丝凌乱,只穿着单薄的内衫,狼狈至极。她扭头看了眼已变成一地碎片的外衫,眸中闪过十分不舍的神色。
那还是元夕时,嫡母难得命人为她做的新衣,雨过天青的颜色,不至于出挑,也不至于辱没殷家脸面。
但她不敢停留,扭头朝着相反的下山方向狂奔而去。
山丘的暗影在她身后快速掠去,她跑得极快,山脚下那片煌煌灯火越来越近地倒映在她眼底,殷流光心中并不觉得放松。
白日里嫡兄殷守善温和笑着,要带她上山去猎兔子的模样骤然划过脑海。
她还记得他将自己带上凝华山后,一边走山路一边问她:“小四,昨夜你来听涛苑的时候……可曾瞧见什么?”
殷流光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二哥哥,您说的是什么事?昨夜我往你和三哥哥院里送去我做的鞋袜后,早早就回去了,能瞧见什么呢?”
殷守善踢开一块挡路的石子,笑吟吟偏头,探究地打量着她。
他白色的袍子上缀着一块雕刻着松柏的绿玉,色泽饱满光华,是块绝世罕见的玉,也是五品国子博士家里绝不该有的玉。
殷流光别开眼,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那玉,昨夜她见过。
二哥殷守善的听涛苑书房里,昨夜不止他一人。殷流光去送鞋袜的时候,恰好从窗沿下经过,听到了另一人的调笑低语,还有块一闪而过的古朴玉佩。
“既然拿了本宫的玉佩,这辈子就只能是本宫的人,守善,你打算什么时候入我昌阳公主府的大门?”
殷守善还没回答,听涛苑的婢女就唤了句殷流光:“四娘子,你在郎君书房外做什么呢?”
屋内顿时传来杯盏打翻的声音,殷流光立刻将手中盒子交给那婢女手中,转头一路逃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嫡兄,一向以谦谦公子形象示人的殷家二郎君,居然在自己家里私会寡居的长公主!
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殷守善这辈子的仕途便算是完了。
她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果然第二日,一向只拿她当个会喘气的物件的嫡母将她唤去东院,告诉她,圣人秋狩,百官随行,殷守善嫌她在家里待得闷,这次要带她一起去。
婢女替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很惊讶:“也不知二郎君怎么突然想起娘子来了,竟然肯带娘子出去玩,往日里可没这么关心。”
“二哥他有不得不关心我的理由,不过这样也好,我也能见识见识皇家狩猎的排场了。”殷流光笑着安慰婢女。
殷守善带她出门定是为了单独询问昨夜的事,总归他们是一家人,只要她咬死了自己不知道,什么都不会往外说,殷守善也不会过多为难她。
但当她眼睁睁看着殷守善一改笑意,将她推入深林,亲手打开囚禁着云豹的笼子时,她醒悟了——原来自己在殷守善眼里,只是贱命一条,根本算不得什么妹妹。
她是贱籍乐奴所生的庶女,阿娘早逝,阿耶冷淡,嫡母视若无物,唯一曾待她亲善的兄长因为她撞破自己秘密变脸要杀她——事到如今她才明白,殷家不是她的家,没人在乎她,可她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她答应过阿娘的事,她要做到。
殷流光的双目中闪过坚定,但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震动,伴随着恼羞成怒的兽吼声,是云豹从陷阱里爬出来了!
她心中狠狠一坠,转头便看到一双近在咫尺的绿瞳,殷流光绝望闭眼,袖中划出匕首,就算今夜注定命丧豹口,她也要与它搏斗到鱼死网破!
忽然自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悠扬哨声,有什么东西自黑夜之中盘旋而下,如同巨大的暗影,裹挟着不可阻挡的凌厉扑面袭来。
“噗——”殷流光只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许久寂静无声后,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云豹的尸体倒在眼前,它的脖颈处正汨汨不断地流出鲜血,在它身旁,一只雪白巨大的夜枭也被开肠破肚,不断抽搐。
是这夜枭在关键时刻扑了上去,挡住了云豹的袭击吗?
殷流光心头大震,额头溅落的血顺着眼睫滴入眸中,她眼前顿时血红一片。
血腥味涌入鼻腔,殷流光不适地抬手揉了揉,再睁开时,眼前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清晰,可以辨认出漆黑的山林里每一片树叶的脉络,甚至可以看到数百米外的山脚下,被风吹起的一角营帐内的景象。
营帐内漆黑无光,寻常人什么也看不清,但殷流光却看得分明无比——地上趴着一个内侍模样的人,他被反绑双手,浑身颤抖,一人半蹲在他面前,垂眸像是在询问什么。
顷刻后,他眉眼间掠过深切彻骨的恨意,仿佛一瞬身临滔天血海,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恢复冷沉讥诮的模样。
他起身,漫不经心地抬脚踩在地上内侍的脊骨上,一寸一寸,缓慢又细致。
被踩之人像是痛到极点,浑身剧烈挣扎,不多时,他身子一挺,头软绵绵垂落在地板上,再不曾动弹分毫。
殷流光睁大了双眼,那人……为何会在秋狩之夜,谋杀圣人身边的内侍官?
正要看得更清楚,那双冷沉眸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遥遥透过被风扑得来回摇摆的帐帘,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殷流光连忙移开眼,心中大骇。
她认得这双眼睛的主人,他是本朝开国以来唯一异姓封王的亲王,晋王商遗思。
她曾听父亲与二哥哥在家中闲谈时提起,此人以带领河西三郡百姓千里跋涉重归大盛的功绩封王,圣人赞他忠义两全,处身清正。
后来他奉旨出征,镇压吐落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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