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瑛回到暂居的偏房，一推门，却见温九站在屋内局促不安，眼睛红肿像刚哭过。

“顾姐姐……”温九一见她，跨前两步又顿住，声音里带着哭腔，“对、对不起！是我让杜府厨娘巧燕去找的尤御史，我怕你也出事……”

房间内，烛火轻轻跳动，两人的身影映在墙壁上忽长忽短。

顾瑛望着温九满是愧疚的小脸，心中那根紧绷许久的弦不易察觉地松动了。

连日来的奔逃、算计与委屈险些将她压垮，而此刻，面对温九纯粹的担忧和依赖，她仿佛从杀场归来，短暂退回到后方稍稍喘息。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独自面对腥风血雨的逃亡者，只是个被依靠的姐姐。

她攥着温九的手在床沿坐下，那手心微凉，顾瑛用力握了握，试图将温暖传递过去，声音放缓许多：“傻丫头，别哭了。”

她拿出自己帕子，仔细给温九擦掉脸上泪痕，动作有些生疏却格外认真：“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一根头发没少，倒是你，眼睛哭肿了像小青蛙。”

温九抽噎着笑出声，仰起脸任由她擦拭：“顾姐姐莫要打趣我，我……我差点害了你。”

“哪有害我？”顾瑛扮了个鬼脸，尽力显得轻松，“要不是你机灵找人报信，我可真被堵在账房里抓个正着，那真就是有口说不清了。我们九丫头，关键时刻可顶大用了！”

她毫不掩饰地夸赞，温九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泪眼却亮了几分：“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顾瑛肯定道，“你不仅没做错，还立了大功，等找到你七姐，非得好好跟她夸夸你不可。”

一提到温七，温九眼神又黯淡下去。

顾瑛自知安慰无用，心中微叹，将温九轻轻揽入怀中。温九身体单薄而发抖，顾瑛拍着她后背，感受到她压抑许久的无助在慢慢消散。

两人静静相拥，顾瑛闭上眼，鼻尖上只有温九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她恍惚间回到了那些简单而平静的日子，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尔虞我诈。

月影交叠下，她俩绷紧的神经得到片刻缓冲，终于从暴雨中窥见一隙晴空。

待顾瑛重新睁眼，眼底又恢复了清明与坚定。

前方道路也许坎坷，但至少，她不是独自一人。

温九也稍稍安心，抓住顾瑛衣袖，好像终于鼓起勇气，声音颤抖地问：“顾姐姐，你跟我说实话，我姐姐她是不是已经……”后面的话她含在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口，几滴泪花涌了出来。

顾瑛看着她泛红的眼圈，语气变得更加郑重：“温九，你听我说。”

“你姐姐肯定没事，她那么聪明，一定早早发现危险，暂时躲起来不方便联系我们而已。”她虽然自己也心焦如焚，但在温九面前必须淡定。

“你们总是这样！”温九却突然失声怒斥，惊得顾瑛一时哑口，“你们总是瞒着我，把我当小孩子……姐姐这样，你也这样！”

“我知道我胆小，我帮不上忙，可我不想什么都蒙在鼓里……我不想整天只能提心吊胆地等着，明明我也只比你们小几岁，却总被护着……我、我想去找姐姐，我也想帮你！”

她哭得肩膀颤抖，话语里充满无力，那股急切被需要的渴望让顾瑛心中蓦地一酸。

顾瑛看着她一阵心疼，感动和愧疚交错盘旋，她拍拍温九的背哄着：“温九，是顾姐姐不好，以前总想着护住你，却忘了你也在担心我。你说得对，我们是一家人，应该互相扶持，共同面对。”

温九在她怀里哽咽着用力点头。

等温九情绪稍稍平复，顾瑛才正色道：“九丫头，你既然想帮忙，姐姐正好有事问你。你仔细回想一下，在你七姐失踪前，她有没有什么特别反常的地方？之前你说她也总早出晚归，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温九擦干眼泪，努力回想：“七姐好像是从你把李嬷嬷送走后，她就一直瞒着我在忙什么事，连面馆生意她管得都少了，经常说出去办事。但我若是问起，她又总说没什么大事，叫我别操心……哦对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姐姐这段时间好像格外排斥高大哥。”

“高溪？”顾瑛一怔，“为什么？他们不是……”在顾知语记忆里，高溪和温七关系似乎不错啊。

温九挠挠鼻尖，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也全是猜的……之前在你家喝酒，高大哥不是总去给你打下手嘛。上月初那次，我无意听七姐小声骂了他一句虚情假意，当时还以为姐姐说的玩笑话，毕竟平日里高大哥大大咧咧的，却总在你跟前如此殷勤，我还以为你俩……”她说着，偷偷看了顾瑛一眼。

这段记忆顾瑛知道：高溪确实对顾知语多次流露出好感，嘘寒问暖，处处维护。但经历了家族巨变，顾知语早已心灰意冷，只想守着母亲安稳度日，对高溪的暗示始终避而不谈，高溪也默契地没有戳破，二人一直是互相信赖的朋友。

温九吞了口唾沫继续说：“咳咳……总之姐姐没明说过，但我现在回忆起来，总感觉最近只要有高大哥在，不管是他来面馆还是路上碰见，七姐虽然表面上客气，但背地里笑得奇怪……就跟宰猪之前磨刀似的。”

顾瑛心中巨震：温七是早对高溪有疑？什么时候的事？顾知语一点没察觉吗？还是选择性忽略了？

她压下心中惊涛骇浪，继续引导温九：“那你呢？九丫头，你觉得高溪怎么样？”

温九瑟瑟向后缩了一下，小脸皱起来，低声道：“高大哥是个好官，宁县没有他摆不平的案子，大案小案都尽心尽力。”

“高大哥也是个好人，平时总照顾我们生意，但……前几次吃饭，他看我的眼神总让我很不舒服，凉飕飕的。”

顾瑛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温九不爱说话，但她直觉向来敏锐，她这番话像一把大锤，猛地撞开了顾瑛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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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蔽月，积云沉闷数天终于全数落下。

御史车马已到虞县，明天中午就能到达宁州，顾知语一收到信儿，顶着暴雨来到高溪府上。

焦急地敲开县尉府后门，高溪睡眼惺忪地举着伞露出半个头，看清是顾知语后，见她浑身湿透，急忙跳出来将伞遮到她头顶，自己漏了半个肩膀在外面。

“你怎么这般就来了？什么事？”

顾知语没多言，将藏在上衣内襟里的账本掏出，塞给一脸错愕的高溪。

“高溪，这账本你帮我收好，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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