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流光内心惊诧，但她立刻掩盖了过去。
方才的玉宣茶楼里，商遗思一定也在，将她如何威胁祁承梧的话全都听到了。
她那千里眼的能力绝对不能被人发现端倪……
人都希望自己做的腌臜阴私事能永远不见天日，若是有人知道了她能目窥千里的能力，不说别的……
只怕这看起来隐秘缠身的晋王就能永远让她再睁不开眼，张不了口。
她垂眸片刻，先是手起刀落，将知意劈晕，而后将她扶着趴坐在院中石桌上。
事关商遗思隐秘，知意不知道最好，能保她的命。
她转过身：“看来刚才的玉宣茶楼中，殿下也在？”
殷流光稳稳行了一礼，不动声色：“怎么不早些告诉小女，小女自当亲奉香茶，当面谢过殿下守信履约。”
时近薄暮，软如绸缎的风遥遥带着铺天盖地的红尘嚣然，将院子里的竹骨灯笼吹得骨碌碌四处滚落。
有一只滚到了商遗思脚边，轻轻碰了下他的衣袍，衣摆上以金线绣的銮鸟衔珠纹样精美，被这一碰，反射出微微流转的光华。
像是那金色的鸟也活了过来，转动着眼珠盯着殷流光。
俊眉冷目的晋王殿下平静陈述：“我的确在隔壁，你们动静太大，想不注意都难。”
殷流光立刻想起自己被祁承梧掐着脖子倒在桌上的时候。
她磨了磨后槽牙，也不敢阴阳怪气，只细声细气道：“原来那时殿下就在隔壁呀。”
她疑惑：“整个长安城都知道晋王殿下光风霁月，智谋无双，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盯着我这弱女子不放？”
商遗思眼中波澜不现，只是略略觉得像是听到了个并不算好笑的笑话，垂眸振了振衣袖，将那上面一抹沾上的灰尘掸开。
“本王见你两面，你都在行欺诈诡骗之事，说自己是弱女子……殷四娘子实在过于自谦了。”
他没耐心陪着这女子耗下去，单刀直入：“当时你答应本王，若是替你除了殷守善，便告诉本王当夜你是如何窥探本王营帐的。”
商遗思薄唇吐出淡漠冰冷的话，仿佛青天白日里骤然现身的催债阎王：“如今，该是你履约的时候了。”
殷流光想起来自己那天晚上为了保命，情急之下确实这么答应过商遗思，本想着回京之后见不着面他便拿自己没办法，谁想他抓自己抓得这么快！
真实的情况当然绝不能说，为今之计，只有先随便编一个说法糊弄过去了！
“殿下……其实两次都是凑巧，实不相瞒，小女自小便好奇心重，走到哪都喜欢四处乱逛乱看。”
“那夜我在山脚下乱逛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风把帐篷吹起来，认出了里面躺着的人的内侍服饰，这次祁承梧之事也是不小心在茶楼里喝茶看到的，实在是运气太差……”
她说得又快又急，一边说一边觑着商遗思脸色，却和他猝不及防对视一眼，触及到那双寒潭幽冰一样的眼眸，顿时吓了一跳，移开了视线。
商遗思有些不耐，那些用在徐贺高乘之流身上的逼供手段，他不想对一个女子用。
可这胡言乱语，他也没心情听下去。
“殷四娘子，本王以为本王的脾性，那日秋狩你已经了解得十分清楚了。”
他停了停，轻言细语地说出口：“若是今日你消失在这长安城中，你猜殷家会寻你几日？又有谁会记得你为你报案？”
“考虑清楚，再想想要不要继续骗本王。”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不喜欢被人威胁，也不喜欢被人欺骗。
女子脸色因他的话变得雪白，孤零零站在庭中，咬唇不语。
她瘦削的身子护着身后晕在石凳上的婢女，姿态紧绷，像是在对抗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殿下，事关流光身家性命，我实在不能说。”
浮光跃动的庭院里，她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坚定，“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若是殿下因我违反约定而发怒，流光愿意以死谢罪，只求殿下饶恕我的婢女，放她回家。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朝商遗思安安静静行了一个礼，躬身低头，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片刻寂静，在殷流光的视线里，只看到面前那只金色的鸟动了动，离她更近了些，她能更加清楚得看出这只鸟身上密密匝匝的针线，不知要多少绣娘合力，才能织出这么一只栩栩如生，蓄势待发的凤鸟。
片刻寂静后，头顶传来不辨情绪的声音：“你不怕本王得不到想要的，杀了你全家？”
女子轻笑出声：“殿下将我查得这么彻底，自然是知道我与家人感情淡薄，他们是死是活，我并没有那么在乎。”
商遗思自然知道殷流光说的都是真的，此刻见她卑微匍匐在自己脚下，一点那日倔强拼命的模样也无，顿时大失所望。
以他的性子，想要处理殷流光自然可以交给君平处置，或是威胁或是灭口，总不会让她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去。
他今日愿意亲自出现在这里跟殷流光谈，除了心中直觉她窥探他与祁承梧两人隐私的手段必有玄机外，也有一部分是因为那夜他看到了她隐在黑暗中的眼睛。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着一双与那豹子相同的亮得惊人的瞳孔。
那也是他年少时在陇幽的广漠雪山上，常常能够看到的眼睛。
早已对人心感到厌倦恶心的晋王殿下，方才在隔壁听着那人被扼住脖子还能坚持不懈地威胁他人时，忽然生出了那么一点微末兴趣。
想知道这个自小养在京城，所见所闻不过四方天地的娇弱小娘子，是如何会有那么一双充满灼热温度的眼睛的。
他看着眼前匍匐在自己面前的弱小身影，那点微末兴趣也消失殆尽。
看来，是他高估她了。
他唤了声：“君平，将她带回去关进地牢。”
“什么时候愿意说，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殷流光身形瑟缩了一下，但在商遗思看不到地方她的表情哪还有惶恐求饶，分明冷静无比。
她在心中数着时间，在守在门口的君平领命走来时，终于遥遥听到远处飘荡在坊市上空的长长敲钲声。
日落前七刻，是东西市闭市的时间了。
她扬起脸，视线顺着声音一霎纵前，看到市中许许多多商铺客人皆纷纷往外走，正经过灯笼铺子所在的街道，当即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一把扔在灯笼铺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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