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沉闷的锤击声回荡在院中,护卫们将铁钉钉入木板,牢牢封死了门窗。
喜鹊的身影在窗纸上晃动。
“五姑娘,您真是胆大包天!大小姐的提亲礼也敢搅扰!幸而……幸而未酿成大祸……”提及此,喜鹊自己也不禁后怕。大小姐如此看重提亲,若真出了纰漏,连她也要被狠狠惩罚。
“您就安心在此处反省吧。老爷这回可是气得不轻。往后饭食自有人送入。大小姐吩咐了,直到您出阁那日,不许踏出此屋半步!”
喜鹊的脚步声远去。
“哐!哐!哐!”封门之声不绝于耳。
屋内,许明月只是坐在桌边怔然,一语不发。
陈婉兰在隔壁房中忧心如焚地听着动静,恨自己无能。
“明月如何了?”她喘息着问翠竹。
“姑娘想必是受了天大的打击,一直不言不语。大小姐……已下令让她即刻启程。”翠竹声音艰涩,“那……那位边陲小官无法擅离,需得许家派人将姑娘连同嫁妆一并送去。”
“她不能留在这里……嫁出去也好,省得……”陈婉兰猛地一阵呛咳,咳得撕心裂肺。是能想到想许明月居然会对一位太子殿下生了情愫。那种人,哪是她们能沾的?
翠竹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陈婉兰费力地从枕后摸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些细小的首饰:一支素簪、一对耳环、一只细细的金镯子。
“你照料我们母女这些年,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还总受牵连遭人白眼……如今明月出嫁,你还要随行送她过去,沿路辛苦……这个,给你——”她的声音断断续续。
翠竹心头剧震。大夫人暗中克扣这母女俩的月例银子已久。
定下的嫁妆又动不得分毫。
眼前这些,全是陈婉兰一针一线、呕心沥血积攒下来的!
泪水瞬间涌上眼眶,翠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叩头:“姨娘!奴婢……奴婢对不住您!奴婢……奴婢一直在您的药里……下药啊——”
出乎意料,陈婉兰面容异常平静:“我知道。”
翠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又咳了两声,唇边隐现血丝,“吃了这么多年的药,自己的身子还能不清楚么?”她露出一抹苦笑,“我是这世上……唯一证明老爷在守孝期间犯了淫戒的人,他岂能容我活命?”
“那您为何还……”
“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我知道……这不怪你。”陈婉兰望向翠竹的目光竟然没有一丝怨恨,甚至伸手示意她起来,“你一家世代都在府里为奴,老爷夫人一句话……就能要了你全家的性命。我也知道……你心有不忍,给我下的药量很少……否则我撑不到今日,早该去了……”陈婉兰的声音虚弱却清晰。
翠竹扑到床边,泪如泉涌:“姨娘!”
陈婉兰目光悠远:“我早就不想活了。”
“姨娘……”
“如今,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明月……好在许儒……总算顾念一丝血脉,给她寻了个归宿……我也就能安心了……”陈婉兰脸上露出一丝近乎解脱的疲惫。
翠竹闻言,面色惨败,嘴唇蠕动许久后,终于不管不顾,悲声恸哭:“不是的!姨娘!不是那样!”
陈婉兰瞳孔骤缩。
“起初……提的确实是那个边陲小官……可……可是大姑娘!大姑娘她私下换了庚帖!如今姑娘要嫁的……是大姑娘远在翼城的舅父!那人……年逾五十,是去做妾啊!而且……明晚就要抬小姐过门了!”翠竹泣不成声。
“什么?!”陈婉兰如遭雷击,双目暴突,枯瘦的手死死攥住翠竹的手腕,不可思议,“老爷……老爷他知道吗?!”
翠竹含泪,沉重地点了点头:“老爷……知道。”今日老爷默许了。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陈婉兰全身,直透脊背。
这么多年!她忍辱偷生,蜗居在这方寸之地,明知是毒药也一碗碗灌下去,独自忍耐一切……只盼着许儒能对明月存半分慈心!
明月什么都不知道!她那样天真懵懂,甚至……还渴望着父亲的垂怜!
一个父亲!怎能如此狠心地将亲生女儿推入火坑?!
“噗——!”陈婉兰猛地喷出一大口浓黑的血块!
“姨娘!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姑娘!”翠竹慌忙地用手帕擦拭。
陈婉兰用尽最后力气抓住翠竹的手,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亮:“翠竹!我知道……这很难!但求你……帮帮我!帮帮明月!救救她!救她出去!”
翠竹看着陈婉兰眼中燃尽生命的祈求,重重点头:“好!奴婢必会尽力。”
送亲当晚。
紫茄捧着大红的喜服与首饰盒进来。翠竹搀扶着陈婉兰来到许明月房外。
“明晚姑娘就要出阁了,姨娘想再见姑娘一面,说几句体己话,还请二位大哥行个方便。”
两个护院对视一眼。
翠竹是府里老人,与他们相熟。
她悄悄塞过一包碎银,况且女儿出嫁前母女话别也是人之常情,两人终究不能做得太绝。
“我们到外头唠会儿,你们……快些。”
“多谢大哥!”
翠竹扶着陈婉兰进屋,对紫茄道:“你先下去吧,我来伺候姑娘梳妆。”
许明月一见陈婉兰,立刻扑过去半跪在地拉住她的手:“娘!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差?您别担心我,我……我有好好吃饭的……您跟我一块儿走。我不做奢望了。”
陈婉兰含笑,摸了摸许明月的头。
她的女儿,可怜的女儿……
真是可怜,可怜。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人?她的女儿。
“明月,你听着,娘现在要告诉你一桩事!”
……
许明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呆若木鸡。
“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弄错了!我去找爹爹。”
陈婉兰嘴角带着一丝力气的笑意:“这是你父亲最大的软肋。他日后一定害怕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若非那次……一时好奇,替人去送饭,想瞧瞧那位美名在外、正为父守孝的侍郎是何等风采……我从未想过……堂堂君子,竟能禽兽不如……我本该……嫁与村里的教书先生的……若不是我们母女被人欺辱……我死也不会踏入这府门……”
许明月浑身都在发抖。
原来娘亲是被……怪不得她从不争宠,宁愿缩在这方寸之地,若非必要,从不主动去见爹爹。
原来……
“我知道,你一定很难接受。是我……是我从前懦弱,没早告诉你……”陈婉兰剧烈喘息着,从怀中摸出一个陈旧的铜锁,“有件事,许儒不知道,我也一直没说。前几年我才无意知道,我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在镇国公府当妾室。你……你带着这个去寻她……或许……或许她能念及一点血脉之情……庇护你。”
“娘!你跟我一块儿走吧。”
陈婉兰摇了摇头。
“娘生病了,你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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