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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美人簪

刺杀前一夜,满城差役查的紧,四处掌灯,寂寥无声的小巷子里,石头道上皆一片亮堂。

聂知韫因巡抚之女身份尚且可以通行,却也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刺杀之事已无需定夺,该吩咐的已经都安排妥当,一切按计划行事。

这两天“我们连日紧盯着,始终没打探到那恶将军的行踪。可如今圣眷正隆,他应当会随侍在御驾之侧。”聂知韫推门迈入房中,又反手小心翼翼的阖上门,“此仇如海,我也会隐在暗处,伺机劫杀。”

“此役凶险,韫儿无需现身。”一人举杯饮尽,语气沉凝,“韫儿只需躲在暗处,观我局势,若风头不对,韫儿须速速撤离。。。”

聂知韫缄口苦笑。

在座的这些,也尽是跟着当年将军的兀龙卫,那当年的将军便是曾在戏院里教她武功的师父,而他也早已殒命于那场滔天浩劫中。

隔天,高悬的太阳照的满亭子的红情绿意,一阵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将威严带入柔瀛,城门洞开,数百甲兵分列而入,战旗昂扬,烈日下铁戈依旧泛着寒光,御道两侧万民伏地,天下静止,只有龙纹大轿缓缓而入。

聂知韫蹲在大道右侧的福佑阁上,偷偷观察着浩浩荡荡的仗义,焦灼的寻找着那恶佛陀的身影。

一个熟悉的影子攫住了她的视线。

她记得那件青衫,还有那把搁在身边的沉甸甸的折扇。

是那个书生。

书生此时正跪在地上弯着腰,整个胸膛都快贴在地上。能看出来在努力沾点他所说的腾龙之气,好助他金榜题名。

照平常,兀龙卫无战事或凯旋而归,皆须穿金蟒纹蓝黑缂丝长袍,而兀龙卫的首领,也就是恶佛陀,会穿着一身玉白长袍。

眼见着龙轿快到了计划好的刺杀之地,黑压压的队伍里也仍不见半点白影。

“韫儿,看来那娃娃将军没有来!我们大仇得报在即!”

聂知韫心里头疑云丛生,偏首竭力细看着每一纵兀龙卫,想要看清楚那狡猾的恶鬼是不是乔装成其中之一,诱他们放松警惕。

“莫非。。。他当真未至?”

“兀龙卫虽然武功高强,但我们也都是从兀龙卫走出来的。”刺客示意聂知韫速速离开这里,待她抽身后,便亮出明晃晃的长刀,纵身越下。

数名埋伏多时的刺客从草垛中暴起,扬尘撒土冲向护驾队伍,接着便有一行人推着燃烧的独轮车嘶吼着冲了过去。

兀龙卫剑拔出鞘,挑身冲向刺客,场面霎时大乱。

聂知韫混迹入四处逃窜的人群,躲进了一个没有人的窝棚里,静候着刺杀的时机。

她死死盯着皇帝的车辇,眼见着推着独轮车的刺客们即将撞向龙轿,却突然一点寒光穿破云层,几欲恍得睁不开眼,挣扎望去却发现是一根长枪破云而下,径直刺穿推着独轮车刺客得胸膛,连人带枪掼入土中。另两人欲合力拔枪退避,可那九尺长矛竟纹丝不动。

外一道依旧有人推着火车前冲不止。一匹黑色骏马忽地从左侧驰出,如风似电撞向其人,尘埃飞扬间,马蹄踏碎尚燃烧着得推车,骏马前蹄腾空,扬鬓长嘶。

“中计了!”

聂知韫想起了父亲曾给他说过的恶佛陀两大杀器,重达百三十斤蟠龙贯日枪和他的坐骑骕骸。

不知何时,一壮硕的身影却早已如蜻蜓点水般立于枪柄之上,尚未待人反应,那身影长刀出鞘,紧接着灵巧一转,两名同伴已颈溅鲜血,轰然倒地。

接着从土堆里拔出长矛,再度掠入战阵,枪矛凌厉,还在缠斗的三个同伴瞬间口吐鲜血,再无生息。

“快撤!”聂知韫的脸颊顿感麻木,全然感觉不到划下的泪滴,只能扯着嗓子嘶喊着,“撤啊——”

烈火四起,四周狼狈不堪,每个人都被淹没在嘈杂的环境里,没有人听到聂知韫的呼喊。

恶佛陀将指抵唇,吹出一声哨响,骕骸应声奔来。他跃身上马,长枪如龙,马蹄所踏之处,鲜血飞溅,无人生还。

见大势已去,趁恶鬼将军被引开的一瞬,聂知韫拔出别在髻中的簪子,运力一掷,直射龙轿。

那长簪就像一把利刃,直取皇帝咽喉。

六年谋策、所有希望,皆系于这枚祖父所遗的长簪之上。

她瞪着赤红的双眸,死死盯着那一点寒光,只要入了轿中,便不枉此局。

即将刺进龙轿的那一刹,一只手倏地攥住了飞驰的簪子。

他已辄返。

那些负责引开他的同伴,在这瞬息之间,全军覆没。

六年苦心,就在这么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被这个将军打成了死局。

“给我捉拿刺客!”伴随着嘹亮而宏远的声音,聂知韫憋着泪水混入人群中仓皇逃跑。

湿漉漉的头发胡乱的贴在她的额头上,聂知韫来不及收拾,呼吸急促,东躲西藏。小小的脸蛋上满是疯狂而无尽的仇恨和绝望,手臂青筋暴起,泪痕斑驳却无声哭喊,长袍上染的尽是同伴的鲜血,衬得她面容苍白,几近崩溃。

直到溜进一个废弃多年的道观里,聂知韫才狼狈的跌坐在地,眼泪如溃堤的洪水一般,顺着脸颊扑簌簌的掉下,声音沙哑的已然道不出声来。

还没等她沉静心神,只听得“咚”的一声,木门被人猛地撞开,手握长剑的士兵顷刻间将聂知韫团团围住。

她扶着身后斑驳地石碑,一抹殷红自唇边溢出,唇齿间蔓延起浓重的血腥味,胸口一窒,便吐出一口鲜血。

“不是说好……会重逢的吗?”聂知韫望着堂前那块写着“竹云观”的旧匾,声音哽咽,颤抖着手掏出怀中那枚小乞丐赠她的玉佩,紧紧攥在掌心,“能不能让我在死前……再看你一眼。你究竟在哪儿啊?”

近十载积聚起来的不甘心终于爆发,她失控般地捶打着石碑,指节泛出青白。

随着士兵的步步紧逼,聂知韫撑着石碑艰难起身,拖起几近瘫软的手臂,缓缓掏出隐在身后的桃花明月青,声若游丝:“莫要过来。。。”

“想不到刺王杀驾的人竟是个姑娘,”士兵头目虎步上前,体型硕大,“让我瞧瞧你的实力如何!”

聂知韫凝聚全身残力举刀,静静合上眼。

长刀落下的一刹,一道身影倏忽从天而降,一脚将士兵头目踩进泥水之中,积起的水洼瞬间漫开淡红。

“兀龙卫都没接到消息,”男子侧首瞥了聂知韫一眼,又拧回头,声线冷幽,“你们怎么就敢擅自动手了?”

男子半面掩于折扇之后,却传出一声低笑,分明的笑意让人浑身生寒。

他缓步从头目尸首的身上走下,步履如云鹤。一袭玉白长袍如流水一般潺潺流动,折扇后,唇角扬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笼络眸中泛起的柔光,又藏尽冷冽。

那微风般的眼角微眯,让聂知韫以为是司马炆,可定睛一瞧,眼前之人却让聂知韫苦涩的笑了起来。

竟是先前那个偷猪肉的书生。

聂知韫赶忙用手撩了撩耷拉在耳边的发髻。

“将军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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