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沉郁香气尚未散尽,年轻皇帝的手指在御案上烦躁地敲击着,一声声叩在寂静里。目光沉沉落在两份新墨诏书上。
他才多大?十五?十六?龙椅宽大得让他整个人都陷进去,空落落的。
“霍卿,”声音竭力绷着威严,一丝少年人的焦灼却泄露出来,“安平伯的食邑与皇庄,办妥了?”他看向户部尚书霍英。这位霍老太妃的族侄,一举一动都透着霍家特有的沉稳,像无形的山,压得他心口发闷。
霍英出列,躬身,语调四平八稳:“回陛下,已办妥。临州、青州各三百户。皇庄定在西山南麓,依山傍水,清幽雅致,正合安平伯静养所需。”
“静养”二字,被他轻轻咬住,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御案上那份关于沈厌“蜂毒未清”的奏报。
“西山南麓?”
下首工部尚书姜大人垂着的眼皮猛地一跳,袖中的手指狠狠掐进掌心,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声音却竭力维持着死水般的平静,“陛下,西山南麓……似乎离安平伯新购的私产山林颇近?这……”话未尽,意已昭然——太巧了!
沈厌意欲何为?霍家又在其中推了几把?
一股郁气猛地堵上皇帝胸口,憋得他眼前发黑!又是这样!他想施点恩典,这些老狐狸总有千般说辞!霍家力保沈厌,姜家恨不能生啖其肉,他这个九五之尊夹在中间,连赐个庄子都要被疑心用意!
“近又如何?!”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锐,像是反驳姜尚书,更像是在宣泄胸中无处可去的憋闷,“西山那么大,朕赐个庄子还要避着他沈厌买的地不成?朕看他挺喜欢那山林的!他那头狼,关在城里也委屈!赐在山上,正好!”他几乎是赌气般吼完,胸口剧烈起伏,手指微微颤抖。
霍英立刻接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圣明。安平伯心性纯善,素爱山林野趣,陛下体恤入微,正显天家恩泽。且西山清静,最宜伯爷养伤,实乃一举两得之策。”
轻描淡写间,便将皇帝一时冲动的“正好”,定性为“圣明体恤”。
姜尚书脸色瞬间由青转黑,嘴唇哆嗦着,还想争辩,却见皇帝已极其不耐地挥了挥手,像驱赶恼人的蚊蝇:“旨意发了就是!退下!”他一个字都不想再听。
“臣遵旨。”霍英与姜尚书同时躬身。
霍英面色如常,姜尚书眼底却翻涌起滔天的阴鸷杀机。
朱雀大街沈宅后院。
泥土的气息混着青草香。凌战蹲在一小片新翻的土地旁,专注地将几株叶片肥厚奇特的植物埋进土里。她的手指沾满泥泞,动作却精准利落。旁边散落着刚修好的小物件——一个被撞歪的精巧鸟架,一把榫头松脱的竹椅。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引水渠边焦躁的霜刃。它巨大的爪子一下下刨着铺地的青石板,发出刺耳的“咔啦、咔啦”声。石板边缘早已布满深刻的爪痕和蛛网般的裂痕,碎石屑飞溅。低沉的、充满压抑的喉音在它胸腔滚动,野性的焦灼弥漫整个后院。
前院凉亭。
却是一派“莺歌燕舞”的浮华景象。
“伯爷您瞧这‘流霞锦’,日光一照,波光粼粼似有活水淌过!做成大氅披风,保管是京城独一份的风流俊俏!”一个管事娘子卖力地抖开手中流光溢彩的锦缎。
沈厌斜倚在铺了厚软锦垫的美人靠上,一条腿“虚弱无力”地搭在铺了绒毯的矮凳上,十足的纨绔派头。他捏着兰花指,拈起锦缎一角,对着天光眯起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嗯,是有点意思!不过本伯爷这冰肌玉骨,得配更鲜亮些的底色才衬……哎哟喂!”
话音未落,后院猛地传来霜刃刨地更响的一声“咔嚓——哗啦!”,听动静又一块石板遭了殃。
沈厌夸张地缩了缩脖子,活像被针扎了,扭身就朝后院方向嚷:“霜刃!祖宗!小祖宗哎!轻点儿!再挠坏一块,夫人又要念叨本伯爷惯得你无法无天了!”
那语气,无奈中透着十二分的宠溺,引得凉亭里几位来“赏料子”的贵女掩着樱桃小口吃吃低笑。
宣旨太监尖细高亢的嗓音,就在这时穿透了前院的喧闹与后院的噪音,直刺进来:
“……特赐西山南麓皇庄一座,毗邻山林,以彰圣恩,慰尔辛劳……钦此——!”
“臣,沈厌,领旨!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厌脸上的“惊喜”瞬间放大到极致,桃花眼亮得惊人,仿佛中了天字第一号的头彩。他作势要“挣扎”着从软榻上起身行礼,那条伤腿“恰到好处”地一软,“踉跄”着就要跌倒,被眼疾手快的太监慌忙“体贴”扶住:“伯爷有伤在身,免礼!免礼!”
他双手接过那卷明黄圣旨和契书,指尖在“西山南麓”几个墨字上极其轻微地、带着某种确认意味地一点,脸上绽开的笑容灿烂得能晃瞎人眼。
转身,他便对着后院方向,扬高了调门,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得意和炫耀:
“阿战!霜刃!听见没?!陛下赏了咱家好大一片庄子!就在西山!紧挨着咱家新买的那片山林!霜刃!我的好大儿!往后有的是地方让你撒开四蹄可劲儿疯跑啦!再不用憋屈得挠咱家这金贵的青石板啦!”
后院,霜刃刨地的巨爪骤然停滞。
它硕大的头颅猛地抬起,冰蓝色的双耳如最警觉的雷达瞬间竖直,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再也压抑不住的、充满原始野性渴望的咆哮!粗壮的尾巴“啪啪啪”地狂甩,打得渠水四溅!庞大的身躯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冰蓝色的兽瞳里燃起熊熊烈焰,死死钉住院门方向,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仿佛下一秒就要撞碎门扉,扑向那自由的群山!
凌战栽种的动作只是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穿过花架的缝隙,落在前院凉亭里那个举着圣旨、笑得没心没肺、像个终于得了心爱玩具的顽童般的身影上。那纯粹的喜悦在她沉静的眸子里映不出波澜。她未发一言,只是低下头,继续将手中最后一株植物的根须稳稳埋进湿润的泥土里,用沾着泥巴的手背,轻轻压实周围的土壤。
阳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一份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沉静安然。
那片山林和御赐的皇庄意味着什么,他嬉笑怒骂的表象下那步步为营的算计,她都了然。
“嗷呜——!!!”
霜刃再也按捺不住胸中奔涌的野性洪流,仰首对着被院墙切割的天空,发出一声短促、高亢、充满了对无垠山林无尽向往的嗥叫!声浪滚滚,震得树叶簌簌。
宣旨太监被这近在咫尺的凶兽嗥叫惊得一个趔趄,脸色发白。待看清沈厌那副真心实意为自家狼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模样,再听听后院传来的狂躁动静,心里那点嘀咕变成了确信:这位爷,心思简单,爱玩爱闹是真真儿的。陛下那份多余的担心,纯属想多了。
消息如长了翅膀的风,瞬间席卷京城权贵圈。
霍府书房。
檀香袅袅。
帝国的肱骨重臣,霍家大司马大将军正悠然品着香茗。
心腹幕僚悄无声息地近前,低语:“大人,皇庄落定西山了。”
霍大司马的目光投向窗外枝头新绽的嫩芽,嘴角弯起一丝极淡却了然的弧度:“陛下少年意气,被姜家一激,反倒正中沈厌下怀。西山连成一片,自成一格天地。告诉英儿,姜家必不甘休,让他们的人在西山外围盯紧些,眼睛都放亮。沈家这小子,‘西山’二字,玩得是羚羊挂角,妙不可言。”
语气里,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赞许。
姜府内堂。
气氛却如冰窖。
“啪嚓——!”一只价值不菲的官窑冰裂纹茶盏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西山!又是西山!”姜尚书脸色铁青如厉鬼,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黄口小儿!霍家老贼!欺人太甚!这哪是赐庄?!分明是给那小杂种圈地筑巢,立营建寨!”吼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幕僚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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