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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狭路相逢,胜者不勇

当间断不歇的春雪悄悄停止,当青石板缝隙里粘着上青苔,当民户墙角堆砌的柴薪下钻出嫩绿新草,一季凛冬终于接近尾声。

日头在天上挂得久了,天色渐改暗沉,变得碧蓝、柔亮又高阔,郊野樵夫三两成群,重新进山砍柴,附和吟唱的歌声荡过一座又一座山林。

一群雁子“呷呷”叫着,交错盘旋飞回定安城,又双双成对,剪翼低伏,各自寻了屋檐飞去。

新的一期西市市集来临,一早卯时,亭官便击打铜锣开了市,粮市、菜市、骡马市最先开了市,木料铺、铁铺、花鸟行等商铺也诸个在屋外占道支起了铺子,连一向晚起的制衣局、香粉店都安排了若干伙计在外吆喝,而没有定处的散贩们则挑着货物见缝插针寻找最合意的摊位,有的老少家眷齐动,为选择去谁占的摊位营生争执不休。

不一会,整个市集开始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喧浪四起。

东御街交通东西两城,街道两边民居座落,亦是宣阳宫外三坊六巷官宦权贵出行的必经之地,车马往来、行人交织,还有两支王城的御卫队交替巡查,亦较往日喧嚣不少。

一架木桐油重新刷过的深赭马车慢悠悠走在定安城的东御街大道上,原本在有序往来的车马中并不显得招眼,但是江芙被旁边民户屋檐下的一对衔泥筑巢、交头理喙的雁儿吸引了目光,忍不住掀了一半车帘往外瞧,因而吓着了一个妇人怀里的幼女。

那幼女吖吖哭着,话说不明白,只能拿手指着江芙。

抱她的夫人顺着她手指往江芙马车一望,也跟见了鬼似的一声尖叫,这引得屋内的老少男丁和周围街坊都扔了手上活计围堵过来。

“这是哪家的小姐,怎长得这般可怕面貌!”

“这怕不是得了什么恶疾吧!”

“这样子比得了麻疹还惧人些,不会是染了什么疫病吧!”

他们围着江芙的马车,口内啧啧有声,指点议论。

灵芸从马车前头跳下来,三两下分开他们,抡直了手臂,高声喊道:“看什么看什么?都给我散了散了!再围了看,堵住我家车马通行的,小心奶奶拳头伺候!”

别看她一介奴婢打扮,但一身翠绿缎面袄子,腰上挂着嵌铜桃木如意纹腰牌,望了便知是出自殷实官家的大丫头,仅那高大粗壮的身架已叫一般男子赧颜虚避。

这家户主个头矮了她半头,上前与她一番撕扯,却攀不了上风,被反扭了手臂嗷嗷叫痛。幼女哭得更甚,其妻妇担心冲撞了官家,还惹出其他祸端,横竖自家都讨不上便宜,便在一旁极力拉扯劝说。

灵芸见围堵的人已觑视退散,便放开了那户主的手臂。

户主得不到帮衬,也只能悻悻被妻妇拉回屋下,但嘴上仍骂骂咧咧:“无端把民家女儿吓哭成这样,还有理了?仗个粗壮的婢子力量大些,便目无王法了吗?”

灵芸见他不服气,再欲冲上前去,却被江芙一声“芸姐姐”给喊住了。

“惹哭了他们是我不对,去医馆要紧,勿再生事。”

灵芸觉得不忿,但亦无话可说,只能从了命退回来。

那户主却一声冷笑,再予回敬:“知晓自己貌丑,便该帽子遮蔽严实,何以四处吓人?”

灵芸气得七窍生烟:“不把你胳臂卸了,奶奶不姓江!”

但是江芙伸出一条手臂按住了她。

那只手不肖之前肿胀,只是缠满了白布,隐隐可见渗了些暗黄的药渍。

“我们每天都要由此经过,口舌之快,无需理会,倒是与先生定的时辰晚了,赶路要紧,以免迟误。”

灵芸只得重哼一气,回到前方车上。

赶马的是一名身着靛蓝棉短褐的老者,他头发花白,身背佝偻,眼睛微眯,专注看着前方,面上的皱纹像风化的沟壑。

只是他耳朵不大好,方才发生的事情未能听得分明,豁着一张仅剩了几颗牙齿的嘴巴,大声问灵芸“芸丫头,发生什么事了?小姐怎么了?小姐有什么吩咐?”

灵芸虽然心里懊着气,但仍摆摆手,凑在他耳旁大声说:“禄爷爷,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打发掉了!小姐让咱们快往定春医馆去!”

“好嘞!”江禄愉快应了一声,轻轻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车辕上一声马铃叮咚,江府一行三人继续向定春医馆慢慢行进。

江禄年纪大了,自女儿江茹走后,性情愈发多愁柔善,连赶马都不舍得往重了抽。

灵芸气性暂未全消,兀自抱着臂、闭着眼忍气坐着。

江芙始终觉得马车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在与他们齐头并进、亦步亦趋走着。

她迟疑了一会,最后仍捺不住好奇,悄悄掀开一道缝隙,贴着窗壁朝外偷看。

只见一个玄色衣服的人骑着马,在与她的马车并驱而行。

她只能大概看个背影,估摸着是个身形不大的少年,但断识不出姓名来。

那人似是回头看了一眼,继而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缩手畏脚了?”

果然是个少年,但这声音也陌生得很。

江芙认识的少年极有限,见过她样貌的无非是章麟学府那几个。

她不想被章麟学府任何一个学子看了自己的样貌去,便放下帘子,且不言语。

“你只敢挑战章麟学府一天?”那人止了笑,“往后再也不敢不去了?”

他虽然问得凌厉,但似乎也没什么恶意。

毕竟江芙自那日从章麟回来后,已无端半月未在学府现身。

只是她不再去那学府上学修习,不正合了这帮子弟的心意吗?

当初齐声奚落、排挤、刁难的不正是他们吗?

现在她不去了,他们反倒来诘问了?

不知不觉,一双眼睛涌上潮雾。

“……若是生了病也该向夫子禀说一二,旁人便不会腹诽揣测了。”那少年迟疑片刻,又道,“你好生养病吧!”

说完,听得一声“策”后,伴着“得得”之声,那人驱马离去。

灵芸一把掀开车帘,探进半个身子,大声问道:“小姐,方才那人是谁!”

江芙尚且沉浸在颓丧的情绪中,被她惊得一震:“我也不知……”

“小姐,你怎么了,怎么哭了?”灵芸拉住江芙的手,问得更急了!

江芙虽然自问没落下什么眼泪,但是眼睛红红的,确实像刚哭过的样子。

“是那混小子说什么话气到你了吗?我这就去把他追回来,看我不揍哭他!”

但是灵芸刚放下车帘,却哪里还看到那人身影。

她四下惘顾一圈,不禁怔怔赞道:“这人倒骑得一手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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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春医馆近些日忙的很,天气刚暖和些,春温疾病亦随即而来,一群人在医馆坐了,咳嗽此起彼伏。

老白在院子内支开木架,十几个笸箩里铺晒满了银花、野菊、连翘等治疗春温的常见药物。

江架的马车到的时候,老白正用个木耙子在翻晒药物。

他见到马车,便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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