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积了薄灰的日历,被今安用红色水笔划满密密麻麻的叉,像一道道细小的伤口。
从[寿神居]回来之日起,今安已经睡了一百八十多天的觉,但她还是非常的疲倦。
“家门口的路道积满了红枫叶,很漂亮,想和你牵手走过。
……
红枫叶没剩下多少了,你再不回来,就不能跟我牵手走过红枫叶路了。
……
下雪了,门口的路成雪路了。和你牵手走过堆满雪的路,也很不错。
……
快春天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长高了两厘米,想和你比一比身高。
……
我发烧了,好冷,你能为我画一个太阳吗?
……
你还在不在我的心里?
……”
今安写了一条接一条的小日记,还把日记誊抄在信纸上,分享给爱人看。
每个月她都去福斯医院两次,可她每次都像被遗弃的孩童,身子缩得小小的,孤独地在长椅等待。
她始终等不到见爱人,只能将写好的一封封信托李医生转交给爱人。
不知道爱人看没看,反正他没给她回过一封信,可能他已经病到连笔都抓不牢了。
她在煎熬的等待之中,都有点想爱人死掉了,那样一来,她就能见见他了,即使是他已经死亡的尸体。
今日射击场的工作是在下午,今安懒洋洋地占据大床的一半,本想睡到中午,可今天也是很吵闹的星期天,一群小学生被老师领着踏春,噗噗哒哒地路过了她的住宅,把她吵醒了。
好不容易送走这批天底下最吵的人群,栖息在树上的鸟儿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让她想把它们脆弱的喉咙捏断。
窗帘在睡觉时留了点缝,太阳光也来闹她,像突突进击的大群黄蜂,往她眼睛里扎。
她抬起沉重如铅的眼皮,艰难地直起了身,想着一个起早的清晨又来到了。
穿衣镜照出她的身影,她穿着皱巴巴的睡裙,黑色卷发乱成鸟窝,皮肤冷白如泡影,眼下挂着两片青黑。
她出神地抓起剪刀,将过长的刘海咔嚓剪断。碎发飘落像黑色的雪。
吃饭时,她想到爱人,爱人的身体是不是好了点呢?
她又想到明栖,明栖当NPC会有假期吗?
由爱人和明栖,她又想到道士。
道士是真的吗?道士怎么还不来给她说秘密呢?道士是不是把她忘记了?
今安想着一个个人,熬到了上班时间,就像个小马达,突突突地奔到射击场。
金属枪械在细润的掌中泛着冷光,她把每个靶纸都画成向日葵。子弹穿透纸花的闷响中,她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然后是对她的夸赞。她很喜滋滋的。
她的工作很轻松,从上班的第三天开始,她就放飞了自我,而将射击场当成自己的游乐园。她玩枪的时间,比她教导客人的时间要长。
老板并没有什么意见,他是将今安当了招财猫:一个年轻、漂亮、富有的单身女人,像迷失在射击场的幽灵,除了枪,她什么都不敢兴趣,这样的今安变成了射击场的鬼魅广告牌,流传了出去。
诸多为她来射击场的客人,将她视为观摩的对象,或者是钓的凯子,而不是与之攀谈的教练员。
可她狠心,砰砰砰的射击,砰砰砰的击碎一颗颗芳心。
“你是NPC,我不会爱上你。”她歪头笑露出小虎牙,把无数人当成了明栖,将枪口虚指向无数人的心脏,对无数人这么说。
而这句话像个指令,被下达过的人,仿佛真的被击中了要害,再也不会与今安进行多余的接触
*
春分这一天,今安晚上十点半从射击场回家,路过便利店,买了一盒寿司,还有一瓶雪莉酒和三瓶珠啤。
她看着蟒蛇和鳄鱼大战的电影,吃下半盒寿司,喝酒喝到了十二点多,喝出了满身的困倦和热意。
喝酒不难受,她想爱人想得心烧得难受,给李医生打了电话,问问爱人怎么样了。
李医生的公式化的安慰像兑水的酒:“安安,不必担心,他今天体征平稳……”
她无趣地哼唧两声,挂断了电话。
灯一关,将房子变得黑漆漆的了,她沐着满屋子的酒气,上床睡觉。
八点多,她侧躺着醒来,看到了爱人的枕头上,放着一个白泡沫箱子,装八寸蛋糕盒的大小,用红绳子系了个蝴蝶结,还黏了一张小卡片,写着:道士寄,字迹潦草得像小鬼画的符咒。
今安瞬间清醒,捞到泡沫箱,拆下绳子打开,不是蛋糕,她呼吸到冰凉和腐朽的的白汽。
在泡沫箱内,放着一颗人头,她熟悉的,这颗人头是她在7分自由区捡的明栖的人头。
道士给她千里送人头干什么呢?
是想告诉她,爱人跟明栖长得一模一样吗?
这就是她爱人的秘密吗?
她都知道了啊。
真好笑,真好笑,真好笑,真好笑……
……真好笑……
今安脱了力,脑子要炸裂了,她不太明白,但隐约感觉到脑内存在着她无法拼凑的痛苦。
她痛苦到恶心,昨夜的酒味从喉咙里涌出来,她丢下泡沫箱,冲到卫生间吐了。
吐了两次,她舒服些,重新回到床边,望着泡面箱内的人头,发癔症似的,用食指戳戳自己的太阳穴。
“我们都在春天,你为什么还在冬天啊?”她懵头懵脑地询问被冰包裹着的人头,指头一勾,刷去他左睫毛的冰晶。
人头没回答她。
两只眼的冰晶都刷掉,她拼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继续行动,抓着银发,把人头提溜起来,去到厨房,放出热水,将冰融化。
她的脑子一片木然的空白,跟被这颗被砍下了的脑袋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十几分钟后,人头被热水融解,肉皮变得松软,肉色灰中透红,像是怎么都扯不烂的粉橡皮泥。气味酸酸涩涩,类似刚劈开的生木头味。
她提起一把最快的剁骨头菜刀,从太阳穴下手,砍碎了头颅。细弱的手腕翻翘起,刀尖似钻头,拨拉着血肉,在头颅内钻。
钻啊钻,钻了半天,钻出来的只有人脑袋里的那些东西。
芯片呢?
象征着NPC的芯片呢?
没有芯片。
今安不放弃,洗了洗满手的血和油腻,将最大的锅搬出来,架起在煤气灶上,加了水,将切碎的头扔锅里。
大火烹煮着肉。
外面在下淅沥小雨,她这片天地的第二场春雨,叮叮当当的,打着万物复苏的节奏。
她翘起脚尖,往雾蒙蒙的窗外看了看。
她喜欢了下雨,很热闹。
在孤零零只有她一人的房子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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