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当周素遥终于能在三师兄周宗岚的搀扶下在庭院里缓步行走时，竹舍又迎来了另一位访客。

是明落。

她比周素遥更早恢复，但显然她也在那场战斗之中受了很重的伤。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身形单薄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

宽大的衣袍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过于不合身。曾经明亮的眼眸里，也似乎沉淀着浓厚的哀伤和挥之不去的疲惫。

她的步子很慢，每一下都显得很吃力，就像是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素遥……”明落的声音很轻，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虚弱。

“明落！”周素遥心中一紧，想要上前，却被一旁的三师兄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肩膀。她微微一怔，但还是顺着师兄的力道站定在了原地。

很快，明落便走到了她的身前，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见她苍白但精神尚可的脸，才终于露出了一抹极其勉强的笑容。

“看见你没事……真好。”她轻轻笑着，只是那笑容中，承载了太多难以言说的痛苦与感激。

两人在水榭之中的竹亭中坐下，周宗岚沉默地退到稍远的地方，抱剑而立，警惕地盯着明落，那目光，实在算不上友善。

沉默了片刻，明落低下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似乎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情绪正在她心头萦绕着。

很长一段时间之中，四周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终于，她抬起头，直视着周素遥的眼睛。那双盛满了悲伤与疲惫的眸子之中，此刻似乎在其深处燃起了一簇微弱却坚定无比的火焰。

“素遥……”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我……我想重建信淙宗。”

周素遥微微一怔。

明落从怀中极其珍重地取出一物——那是一块古朴的，边缘略有残缺的玉牌。这块玉牌玉质温润，上面刻着一个“信”字。

着玉牌光芒黯淡，甚至布满了细微的裂缝，似乎随时会破裂。但明落握住它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周素遥明白，那是一种不可质疑的执着。

“这是……信淙宗的最后一块掌门令牌。”明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牌上的裂缝，声音很轻很轻，却又异常清晰，“山门被毁、同门罹难，传承几近灭绝……玄阳明那个魔头，毁掉的不仅仅是信淙宗，更是信淙宗百年来的根基与魂魄。”

她抬起头，眼中是闪亮的泪光，可那簇火焰却烧的更加炽烈，她坚定道：“我不会让信淙宗就这么消亡。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这块令牌还在……信淙宗……便还在！”

她的目光越过周素遥，望向远方翻涌的云海，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已成废墟的山门，还有因此而分道扬镳的同门。

“我知道这很难，难于登天。也许终我一生，也只能看到一点微末的星火，只能改变这微小的一点……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明落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几近悲壮的平静。

“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不是为了过去的仇恨，而是……为了那些曾经存在过的，拥有过的。”

她转回头，深深地看着周素遥，眼中充满了恳求和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素遥……你愿意，帮我吗？”

风吹过竹亭，吹拂过明落额前散落的发丝，也吹动了她手中那块承载着沉重历史和最后希望的玉牌上的流苏。她单薄的身体在风中微微颤抖，但脊背却挺得笔直，如同暴风雨中不肯折骨的细竹。

周素遥王者眼前这个伤害累累，却倔强着执意要扛起一座倒塌门派的少女，心中瞬间翻涌起各种各样的情绪。

有敬佩，也有心疼。

可她仍是犹豫了。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周宗岚，看清他眉头不易被察觉的蹙眉，周素遥心下更是一沉。

他们的顾虑是相同的。

成仙道与信淙宗，终究是两座不同的门派。她周素遥，首先是成仙道的弟子，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是她三位师兄的师妹。她的根基、她的传承、她的责任，都与这成仙道的云海和剑冢息息相关。

就在竹亭之中气氛微妙之际，一个低沉、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如同山涧之间清泉。

“素遥，明落姑娘。”

周善渊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水榭上。他宽大的衣袍在微风中轻抚，苍白的面容在日光下几近透明，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落在了她们的身上，也落在了那枚残破的玉牌之上。

“大师兄。”周素遥朝他微微点头。

明落也慌忙起身，恭敬地欠身：“周前辈。”

周善渊微微颔首，缓步走入竹亭。他的目光先是在周素遥的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正温和审视着她体内的丹田流转是否已恢复了战前的状态。随后，他的目光才缓缓落在明落身上。

“重建山门，点燃星火，亦是大勇，此志可嘉。”他的声音淡淡的，脸上并无多少波动。周素遥皱了皱眉，这样的大师兄，又似乎和幻境之中那高高在上的仙人模样重合了。

只是大师兄并无意识到她的变化，只继续到：“信淙宗的传承，自有其气运流转，明落姑娘身负传承，此乃天命，亦是重则。”

明落听闻，眼中再次涌起泪光，用力点头。

“然。”周善渊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在周素遥的身上，道，“素遥。”

“你乃成仙道弟子，你的根基，也皆在此。助人为你的情义，可守护，为你的本分。”

周素遥瞬间明白了大师兄的意思，她心下感激大师兄的解围，可面上不显，微微屈身，坦然到：“弟子明白。”转而又对明落说到：“明落，我会尽我所能，在成仙道允许的范围内，为你提供帮助与支持。至于重建信淙宗山门，传承道统之重任，自然还需你肩负。”

这番话说的坚定，不远处的周宗岚紧锁的眉心，也微不可察的松弛了一丝。

一旁的明落虽眼中有瞬间失落，但也很快被理解取代。她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玉牌，声音坚定到：“素遥，周前辈，我明白。信淙宗的路，终究要我自己走下去。我只求……在最初的这段时日，成仙道……能够庇护明落些许……”

周善渊微微颔首：“成仙道与信淙宗，虽曾有过节，但既同为灵道修炼者，护佑修道之人，亦是分内之事。你可暂居山门外客舍，安心养伤。待你伤势稳固，欲行重建之事，成仙道也会在力所能及之处，予你方便。”

这般承诺，既给了明落一个立足之地，也划清了成仙道援助的界限。

周素遥面上不显，可心中早已对大师兄充满了敬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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