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
苏幸坐在床边,手心处光芒闪过,血雁信令好端端地呆在上面。
给崔姨的是个赝品,毁掉信令光靠摔是做不到的,况且他还欠着戚常岸人情。
他将灵力注入,信令亮起红光,从中传来的语气亲昵。
“终于舍得找我了,济郁。”
“是啊。”苏幸简单应了声,单刀直入道,“你来过璎瞑镇?”
戚常岸闻言愣了下,随即笑出声,“你倒是不绕弯子。”
他声音轻柔,说话和和缓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苏幸看他这样子,心知八九不离十,“那就是来过了。那么多婴儿……你要他们做什么?”
“真的想知道?”戚常岸尾音上扬,似一枚弯钩吊起人胃口。
“嗯。”
“但我不会直接告诉你……”信令上红光闪烁,戚常岸提议道,“以物换物怎样?”
苏幸闻言挑了下眉,有些感兴趣,“你想要什么?”
“以后见面说吧。”他的言语带着蛊惑的意味,“我可以保证有朝一日你会知晓全部的,不必急于现在。”
苏幸一时没吭声,过会儿才道。
“在哪里碰面,什么时候?”
戚常岸忍俊不禁,“济郁,你未免有些心急了。这样……韫芈八年元墒节,洛洳城淮春阁。”
“好。”
随即掐断通讯。
长达十年的婴儿失踪,老镇长没有任何表示,甚至纵容。他应该清楚原因才对,可惜人早已过世,见不到了。
苏幸把玩着手中的信令,整理白日得知的一切。
恐怕孟娘一事是假,取婴儿命是真。也不知这十年有多少婴儿被选中,八成到百,甚至更多。
他眉头紧皱。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需要这么多婴儿的性命?
那山林中浸透土地的鲜血,会跟这个有关吗?
陆燕玉佩被他拿出握在手中,上面隐隐的血色让他不由得想。
这也是那百位婴孩的鲜血所染吗?
苏幸脑海中思绪纷杂,只觉自己仿佛在触碰一个巨大的谜团,而所被掩盖的真相是他无法承受的。
嵊缃四十年……
他眼睛猛地瞪大,湖绿虹膜震颤,惊疑未定。
嵊缃四十年?!!
那不就是他五岁那年吗!莫非当初变故,也与此有关?
而且据崔姨回忆,这幕后应有人在指使。
人数多少?修为几阶?谋划多久了?
想到的问题越多,苏幸脊背就越发凉,心里更为慌。他逼着自己继续想下去。
他们想要什么?
倘若这一切真的与他有关,难道是异香?但道理说不通,根本无需等到师父前去,直接把五岁的自己带走就是了。
五岁的幼童,太好掌控。到时候还不是任其施为?
苏幸深呼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
或许不是这样。是我想错了……
他默默安慰自己。
这只是个假设而已。
……
清晨,卯时一刻。
太阳自地平线探出头来,橘色光束四散,挥去夜晚的漆黑。璎瞑镇四面环山,见不着初升的太阳,只看得见淡淡的亮光在东边山背后出现。
是个晴天。
若是雾气弥漫的日子,山体环绕雾难散,恐怕一天都无法看见太阳,唯剩朦胧的光晕。
街上出现三三两两的行人,无论成对,亦或形单,都朝着某个方向行进。
苏幸坐靠在客栈的窗沿上,一条腿的膝盖放在侧沿,另一条腿的足尖轻踩在木制地板上。
窗户朝东,他看着山体后的光,缓缓地朝它伸手再握拳想要抓住那缕光。
收回到身前,摊开掌心,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他垂下眼,一言不发,周身似透着死寂。
或许这两件事毫无干系。
莫要再多想了,济郁。
苏幸提息敛气,脚踏窗沿,轻身跃到了客栈的屋顶。白色衣袍落在瓦片上,未染尘埃。他视线直直地看向北面还尚在阴影中的,位于镇中央的府邸——镇长住处。
如孟苒所言,镇长一家颇为节俭,府邸不似其他城中掌权人那般奢华庞大。与周边的房屋并无什么差别,唯一多的只是屋顶正中央一面红色旗帜在空中飘扬,上面还画有什么。
苏幸视力极好,看清画着的是一抹如弯刀般的残月,开口朝左下。
他有些惊讶。
璎瞑镇的镇符是这个?
开口朝左下的残月极为罕见,有什么特殊含义不成?
苏幸回到房中,叶片信令在手中泛着微光,“师父,有一事想拜托您。”
“何事。”
“位于东北的璎瞑镇,师父可有所耳闻?”
“璎瞑镇……”信令传出的声音温润清澈又透着些许疲态,“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里的婴孩嵊缃三十至四十年间接连失踪,只有少数幸存,有些蹊跷。而且……”苏幸话语一顿,抿了下有些干燥的唇,“似乎去处都指向娉山。”
信令另一头沉默了片余,沈寂清朗的声音才从中传出来。
“此事不必挂念在心上,顺其自然。到了时候,你想知道的,你不想知道的,都会展露在你眼前。”
苏幸愣住,这话里的意思跟戚常岸所言别无二致。
“师父……这是何意?”
“幸儿。”信令传出一声轻叹,沈寂年岁的苍老在其中难以掩盖,像已经空荡酥碎的朽木,轻轻一碰便成了细小的渣。
“世事难料,命数难逃……”
苏幸闻言一怔,随后攥紧拳头,颤声道,“我不信命,也不信……”后面几字声音微微,细听也无法听清。他合上眼,躺倒在床榻上。
“师父,保重。”
头一次先断了通讯。
……
巳时三刻。
“孟姑娘,我想见一面镇长,不知可否为我引荐一二?”苏幸双手抱拳在胸前,诚恳道。
孟苒听后又看他这副姿态,用手绢捂嘴偷笑,肩膀随着笑声一颤一颤,“顾公子见外了,这有何难?随我来便是。”
淡绿鎏金裙摆微旋,她已转身向镇长府邸走去。
苏幸连忙迈步跟上,“多谢姑娘。”
不多时,二人已来到门口。镇长府邸的门与普通人的家也没什么不同,除了多了一个写有“璎瞑”的牌匾。
字体飞舞肆意,又入木三分,一瞧便知是个书法大家所写。
孟苒上前轻敲门,等待片刻后。
一位侍从打开门,看到来人躬身道,“孟小姐。”
“嗯。”孟苒颔首,她走上前对侍从耳语了几句。侍从边听边回道,“嗯。好……原来是这样。”待她说完,侍从对苏幸恭敬地作揖。
“顾公子,请随我来。”
苏幸看了眼孟苒,只见对方站在原地,笑道,“顾公子,去吧。我就不去了。”
苏幸与孟苒分别,抬脚迈入门槛。入目简朴,与普通人家并无不同,完全无法将镇门上所盛放的硕大夜明珠与此联系起来。寻常的木质门扉,甚至有些破旧,更别提绫罗锦缎等富贵之物。打眼一瞧,就是个平常百姓家,还是偏贫苦那挂。
“镇长,孟姑娘的贵客来找您。”侍卫在一扇门前站定,敲门后道。
屋内没有回应,但很快房门便被推开。一位衣着平平的人出现,年纪大到镇上的小孩见了都要喊声爷爷。
他穿着一身黑色布衣,针脚有些粗糙磨手,声音平稳又让人觉得亲切,脸上挂着笑,招呼着。
“孟姑娘的客人?快些进来。”
苏幸在对方的指引下来到一处方木桌前坐下,上面已沏好一壶茶。他带着歉意道,“镇长,叨扰了。”
“哪里哪里,客气了。”镇长笑得眼睛微眯,目光慈爱,为苏幸倒上一杯茶,“可有什么事?”
“我名唤顾临,其实此番前来,原是想见老镇长一面。但这些年头一直在外,竟不知老镇长已经……”
苏幸叹息,他眉眼低垂,悲伤难以自抑,一滴清泪自脸颊滑下,沾湿衣襟,“也只有镇长您能帮我了。”
美人落泪总是惹人垂怜,镇长忙安慰道,“我父亲虽然走了,但并未遭受痛苦,是在睡梦中离开的。孩子,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若我能帮,定会尽力。”
苏幸睫毛上沾着少许泪珠,轻声道,“有您这话在,我心中才安稳了几分。”
他脸上挂起一抹苦涩的笑,“我可否……去见老镇长一面?他于我们家有恩,我想去拜祭一下。”
镇长爽快应道,“自然可以,迟些便带你去。”他递上一叠的方正的帕子,“先擦擦吧,无论是我,亦或是父亲,都不忍你难过。”
苏幸双手接过,轻轻用它拭去泪水,“多谢。”他调整好情绪,抬起眸子看过去。面前人头发白了大半,身上的穿着虽未有补丁,但布料都是更为粗糙的那类。探知不到修为,应是普通人。
“嵊缃三十多年时,我家中贫苦,处境艰难。多亏老镇长帮衬,才有了我的今天。”苏幸眼底满是感激,说。
“我父亲便是在嵊缃三十多年时降生的,不知关于那时的事宜,可有什么记载?”
他垂下眼眸,轻声道,“虽然听父母说过一些,但还是想亲眼看看。即使是白纸黑字,也是当年的温情。”
镇长摸摸下巴想了想,“前年是有的,现在已经没了。”
“前年?”
“父亲交代我把嵊缃年间的记载簿给他看看,看完之后他叮嘱我将其全部烧毁。”镇长看向窗外,璎瞑镇繁荣市态映入眼帘。
“他说,往事如烟,璎瞑新生。过往事宜无论是非对错,都已不重要了。”
往事如烟,璎瞑新生?
苏幸在心中复述着。
新生吗……
“老镇长说得对,往事不应成为牵挂。放下忘掉才能更好的行进。”苏幸腼腆地笑起来,“如此看来,倒是我的不对了。”
镇长也笑,“哪里的话,我也曾好奇父亲年轻时的事。这是人之常情。”
“镇长也好奇吗?”
“当然。”镇长自豪地说,“我父亲二十岁便已当上了镇长,那还是嵊缃十五年。”
苏幸惊讶,嘴巴微张,“这么年轻,也就是说嵊缃三十年时,他也才三十五岁。”
镇长笑得脸上褶子叠在一起,神情向往又钦佩,“是啊,三十五岁。”
“可惜那时我还没出生,也不知是怎样的一番风光。”他话头一转,“走吗?去看看我父亲。”
苏幸高兴地应道,“当然。但还得劳烦您带路了。”
镇长哈哈大笑,“不麻烦不麻烦,有你这样的孩子在,才有我们璎瞑镇的今天。”
二人出了府邸,一路来到位于西南的山上,镇长拄着根拐杖,步履缓缓。
行至半山腰,一座石制长方墓碑出现在眼前,上面刻着——
“平志和之墓”。
周围并未长许多杂草,看来是有人在定期清理,墓碑前还放着三颗苹果。虽地处山中,却没什么虫鸣鸟叫,颇为静谧。
苏幸将提前买好的白菊轻放在墓碑前,神情忧伤,水雾在眼眶中弥漫,哽咽道,“这么多年……总算是见到您了。”内心的悲痛泛上,他泣不成声,已说不出话来。
镇长上前轻拍他的肩,安抚着。
“父亲很长寿,一百一十岁离开的。于他而言,这一生带着镇子发展起来,让大家安稳又幸福,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苏幸垂着头,低喃道。
“那就好……那就好……”
山间西北方向忽然刮起一阵疾风,将二人的衣袍吹起波浪。苏幸垂在脑后的发丝已来到身前,落在肩头。他心想。
起风了。
镇长抬起如枯枝般的手臂,感受着穿过指缝的风,笑道,“父亲,您也这么认为啊。”
苏幸看着在笑的老人,还带泪的眼睛深处无波无澜。从头到尾,他的难过悲痛都是假的。
感知告诉他,这座墓碑下方——
是个空棺。
……
夜里。
白日祭拜完,与镇长分别后,苏幸便回了房,坐在床头整理思绪。
老镇长被葬在哪里去了?看镇长的反应,他似不知道自己父亲的尸体消失了。自己身处璎瞑,人生地不熟。
苏幸脑海中灵光一闪,心想。
要不把事情闹大吧。
身形几个起落,他已回到老镇长墓前——平志和。
“得罪了。”
话音刚落,凌阑剑出鞘,一道剑光之后,棺木暴露在眼前——是口黑棺。
苏幸伸手掀开棺盖,棺钉的封禁丝毫未阻碍到他。如他所想,是空的。但在棺中侧壁好似刻有什么。
灵力所成的光团飘浮到棺内,只见上面刻着跟镇旗一模一样的图案。在图案的右侧还有句话——
“往事难去”。
图案和字均用朱砂勾了出来。
苏幸眼睫微眨,想起镇长所说的话——往事如烟,璎瞑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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