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云舟一楼。

前两天的大雨猛烈，硬生生催了今日的放晴，只是寒风依旧，阳光是多了，这温度却是一下子就下去了，走在路上的人无一不穿着厚衣服，麻絮棉布，襦裘氅绸——北地的冬，要来了。

青渔和凡湘喝着粥，她俩起的是最早的，秦天书和温川在一旁说着事，四人一鸡悠悠的，直到张轩撑着两个大黑眼圈从楼上摇摇晃晃下来。

青渔：“嚯，你昨晚干嘛去了？”

张轩掀了掀眼皮，累的说不出话来，晃晃悠悠的，少年把菜菜从林凡湘旁边位置上的菜菜拎起放到一边，自个一撩衣袍坐下。

“咕咕咕咯咯！”

秦天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会又是熬夜看星图了吧？”

张轩“呵”的一声抬头，少年表情狂傲，眼中却是生无可恋，“我昨晚看那群墨点子睡着了，不想在梦里……”

青渔放下勺子，“梦里怎么了？”

“又见到了那群墨点子！”

众人：“……”

“哎没事，就是有点没睡好，我缓缓就成。”

张轩又道，少年看了看一桌的早餐，问道，“好丰盛啊……只有这些吗？”

这一桌倒是丰富，八宝粥，鸡蛋羹，酱牛肉，糖火烧，红枣馒头，个个诱人又精致，瞧着漂亮极了。

只可惜张轩早上不爱吃这些，他喜欢云吞面食类的，好吃也能吃得饱。

温川闻言笑了下，“林大夫给你点了羊肉面，等着吧。”

青渔瞬间添话，“大碗哦。”

张轩闻言满足点头，呲着牙乐，眼圈还重着，凡湘无奈的低头笑笑，随后她朝着众人温婉道，“我看了下，这几日应该都是晴天，别的我不清楚，只是我想去药铺里买些北地特有的草药，说不准之后我们能用上。”

秦天书闻言倒是拿着扇柄点了点她，“林大夫说的对啊！”

书生忽地放低了声音，环顾一圈朝他们道，“我们如今和上官涵结了仇，那上官家几百年前可是靠着毒修起家，我们不能不防啊。”

青渔也放低声音，“哦，所以我们现在要防寒，防毒，弄清星图？”

张轩也放低声音，“还挺押韵呢，不是，这也太麻烦了。”

林凡湘眨眨眼，也放低声音，“其实，倒也不用那么怕，我对于自己的医术……还是挺有自信的。”

秦天书闭了闭眼，书生语带焦急，低声道，“防不胜防啊，我们厉害是一方面，有些人阴毒蠢坏又是另一方面了……”

温川很想大声说话，奈何队伍至此，他略带挣扎的低声道，“虽说防不胜防……但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菜菜低声：“咕咕咕？”

“哎噫——”

青渔直起身子，"小张你的面来咯。"

张轩偏头，小厮端着羊肉面走到他们跟前，摆面退开，无声拉好屏风，服务意识极其周到。

张轩吃着面，秦天书摇着扇子往后靠了靠，书生“啧啧”一声又道，“先在云舟待几天再说吧，看看那拍卖会什么名堂。”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要强调，俗话说得好，不怕坏人绞尽脑汁，就怕蠢人灵机一动。”

“哦，我知道了，”张轩吃完一口面，少年道，“那个上官涵又坏又蠢，要注意。”

青渔无语，“废话，坏的蠢的好的聪明的，只要结仇了当然得注意着……不过也不着急，先忙好我们自己的事情吧，非凡城非凡，我还想好好看看呢。”

林凡湘点头，“那……我们一会去街上逛逛？”

温川笑了下，他朝着着急忙慌吃面的张轩抬了抬下巴，“不急，等张轩吃完的。”

林凡湘勾唇，小声和张轩说了句慢些不着急。

“嗯嗯嗯，”张轩一边吃一边点头。

众人停了筷，只留张轩吃着面，趁这个空隙，秦天书道，“非凡城里吃食景色其实一般，但是稀奇古怪的东西多，北街有家落星园，是前些年发展起来的，什么都有卖的，打的都是灵器的名号，反正无事，我们可以去看看。”

温川轻轻点头，“都去看看吧，我想买些兽皮干草类的。”

张轩抬头，“买那些做什么？”

“我知道！”青渔道，少女含笑间带了些兴奋，

“从非凡城再往北走，我们会先路过雪色梅山，然后就是幽州连云草原，中途有一段路程没有城池，所以要把马需要的东西准备好。”

秦天书看她，“可以啊小青渔，看地图了。”

青渔晃晃脑袋，声音高兴，“当然啦，我昨天看了一下午九州志呢。”

张轩吃完最后一口面，他放下筷子道，“我也好久没有看九州志了，那书太长了，而且有些也不知道真假。”

青渔闻言停了下，她看向众人，少女有些好奇道，“说到这个，我昨夜看九州志，翻到扉页上说此书天下文人主笔，九州民书，南交王道先奉上……王道先是谁啊？”

林凡湘笑着看她，“一个极致的人……让天书哥来说吧。”

秦天书笑着，书生不自觉摇摇头，眼中难得带了一丝怅惘和仰慕，说九州志，便要说王道先，说王道先，便要说九州志——

九州志是数位书修主笔，写遍九州之事的一本巨著。

传言前朝乱世，九州纷乱，周先祖欲请南交州第一文修王道先出山助他，那时候王道先只说了两句话。

“你终于来了。”

“我愿已毕生之力助你，你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我要写一本书。”

一本九州人人都可以读的书，一本九州的书。

王道先从小就爱看书，据说小的时候看书太入迷，总是摔跤，后来有一回想着书上的内容，竟是直接平地大摔——成了个跛子。

就是这个跛子，终于有一日从书里抬起头，他说，不够。

不够读，一州的书籍，南方三州的传闻，他不够读。

太少了，真的太少了，晋天子统一九州，统一文字，他让天下人能看懂同一本书，而他王道先，要天下人能读进同一本书。

他要更多，他要天下知识，九州历史，尽汇一本——风云乱世，痴儿难得，王道先在追随先祖征战时遇刺，从前的脚伤发作，药石无医，这位天下第一痴书者，在西凉州漫天的黄沙里指天大骂，抱友痛哭，最后他看着书，大笑着走入了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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