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前一晚失眠就意味着第二天早上帕萨莉更加无精打采。

她跟随整层楼的女孩子们去三楼公共盥洗室洗脸刷牙后，往楼梯口走，刚刚到二楼，就发现男孩所在的那一层发生了骚动，很多人拥堵在走廊里叽叽喳喳，还隐约有人在哭叫。

帕萨莉皱起了眉头。又是哭闹。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在大人面前撒泼只会起到反效果吗？

他们一向都没什么耐心。

脑子里略过这些念头，她决定还是不去凑热闹了——这种情况下，大人们往往会连同围观者一道呵斥甚至惩罚，她可不想有这种遭遇，尤其还是在这种地方。

但前面的人压根不动了，还有人推着她往骚动发生的地方走，迫使她听了一耳朵议论，大概弄清了是什么事。

“比利的兔子……好像是死了。”

“到处都是血。”

“在哪儿？给我看一眼。”

“他说是汤姆干的。”

“又是他？”

“科尔夫人要来了。”

这些灌进耳朵的信息自动在帕萨莉脑海中形成了一个男孩，是昨天跟她共用一本圣经的那个。哦，肯定是那个叫比利的怎么惹这个老大不满意了吧，然后汤姆就处罚了他。男孩真无聊。

“都给我散开！起床的人去一楼的教室里乖乖坐着！”科尔夫人从下面迅速上来，像赶牲口一样对他们挥舞着手臂吆喝，还打到了一个孩子的胸口。但那个孩子只是默默地捂住了被打的地方，一句话也没说。

帕萨莉的注意力不由被那个孩子吸引了过去。那是个小男孩，看上去四五岁的模样。

刚刚那一下肯定很疼，她同情地想。

科尔夫人下达了指示后，拥挤的人群动了起来，年纪较小的孩子不敢再在这里逗留，遵循指令往楼下走，而好几个年龄大的就没那么听话了——他们磨磨蹭蹭地往前挪步子，有些还佯装系鞋带，蹲下来往事发地点瞥。

人少了很多后，帕萨莉得以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个男孩坐在地上抱着一团沾血的毛茸茸的东西放声大哭，边哭边尖叫着指责另一个站着的男孩。那个站着的男孩正是汤姆。

帕萨莉顺着科尔夫人的目光才注意到走廊的天花板，不由感到一阵恶心和发寒：天花板吊着的灯泡上拴着另一个血淋淋的毛东西，定睛看才发现那是兔子的头颅。

再等她去看汤姆的脸时，却不想对方也正看过来。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很沉静，可远非那种温柔的沉静，而是出于一种极为傲慢又凶悍的自信态度。

帕萨莉装作若无其事地把目光转移开了。

还是别沾惹这种人的好，她想道。

但吃早餐的时候，汤姆居然出现了。显然，他摆脱了嫌疑。

科尔夫人没什么耐心，经过此事更暴躁，呵斥所有人快点吃饭。

帕萨莉左手边的女孩比她大，右手边的比她小，开饭没一会，就看见大孩子绕过她，手伸进小孩子碗里，迅速拿走了她的面包。

而那个小女孩却只敢干瞪眼。

“你在看什么！”那个大女孩凶那个小女孩，顺带还得意地瞟了帕萨莉一眼。

帕萨莉内心充满了厌恶，但也没胆量替小女孩说话。不过，这不妨碍她沉了脸。

这一切都被那个大女孩看在了眼里，因为下课的时候，她就来找茬了。

“帕萨莉？”她有着一头金棕色的粗糙卷发，方下颌，满脸雀斑，表情充满了挑衅。

“你好。”帕萨莉厌恶又谨慎地打了个招呼。

对方嗤笑了一声，带着旁边两个女孩子也笑了，看来她们是一伙的。

“听说你占了爱丽丝和玛丽安的房间，说吧，你准备怎么弥补她们？”

“那是玛莎女士安排的。”帕萨莉一眼就识破了她想借机敲诈的诡计，赶紧搬出大人来当挡箭牌——这一招通常都奏效。她可不相信这女孩是那一对姐妹的保护者。

然而，她的应对策略没能奏效——对方显然不接受这种解释，上来就推了她一把。

帕萨莉极少遭遇这种情况——在乡下的时候，最恶劣的孩子都不会在还没说几句话的时候就先动手。这种侮辱简直难以忍受。她涨红了脸，生气地伸手还击。

但对方还有帮手——另外两个女孩立刻扑上来揪她的头发。

帕萨莉气坏了，村子里最让人讨厌的孩子都不会以多欺少，这简直是懦夫的行为！而且，她们竟然敢扯她的头发！她可是一个有教养的孩子！她们竟然胆敢把她卷入到这种只知道动手的争端里！低劣！下作！这种侮辱让她的脸涨得通红。她急切地想摆脱这种局面，于是伸脚试图踢开她们。

可情况就是，她们三个还是在教室里扭打成了一片，旁边其他人幸灾乐祸地起哄。

最终，戴尔小姐进来，才勉强制止住了这场纷争。

“都住手！否则我去报告科尔夫人了！你们都得挨罚。”

那女孩（帕萨莉现在知道她叫马汀妮）最后还踹了她一脚，并得意地冲她挥了挥拳头。

戴尔小姐根本不管青红皂白，就让她们三个都去靠墙罚站。

帕萨莉要气炸了，她从来都没有忍受过这种羞辱，从来没有！

异变就在此时陡然发生了。

头顶的吊灯（就是一个灯泡）开始摇晃，程度越来越剧烈，接着猛地停住，灯线绷得笔直，越来越直，直至发出刺耳的声音。紧接着，伴随着“哗啦”一阵凌乱的响动，灯泡带着一小块墙皮从天花板上分离，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它从那里用力拽了下来。之后的几秒内，没人看清楚是怎么发生的，马汀妮就被什么呼啸而至的东西砰得一下击中了脑门，脑袋在冲击下“咚”得又砸向背后的墙面，继而她就像面条一样，软了下去，顺着墙壁出溜到地上。

这一切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教室里为之一静，随后发出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

戴尔小姐和几个大胆的孩子急忙上前去查看马汀妮，然后前者又跑去通知科尔夫人。

帕萨莉脸色惨白地呆立在原地。只有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刚极为愤怒的时候，她盯着电灯泡，想着要是能把它扯下来砸在马汀妮脸上就好了。但她没想到事情居然成了真。她开始害怕起来。

科尔夫人很快来了，身后跟着玛莎。在仔细检查了马汀妮后，玛莎把后者背走了。

“怎么回事？！”显然，一早上就发生了两起事故，科尔夫人濒临爆发的边缘。

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她熊熊燃烧的怒焰即将喷发。

“电、电灯突然掉下来，砸到了马汀妮。”最终，马汀妮的一个同伙女孩（她原来叫约瑟芬）白着脸结结巴巴说道。

科尔夫人抿着嘴，严厉地盯了她和其他人好一会，似乎在判断他们有没有说谎或者隐瞒事实，才叫戴尔小姐搬来凳子，亲自踩上去仔细查看灯线脱落后天花板秃掉的地方。

没人敢说话。

从凳子上下来后，她又查看了一遍掉下来的灯线和碎成渣的灯泡残骸。

帕萨莉心惊胆战地等待着，祈祷着。

好在最终科尔夫人只是显得更暴躁了，呵斥静默围观的孩子们：“都坐好，不关你们的事！”

临走之前，她看了一眼沉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书的汤姆。

帕萨莉这才松了口气——科尔夫人怀疑是汤姆干的。

可当戴尔小姐也让她们坐回到座位上，她却越发心烦意乱起来，连最喜欢的作文也写不进去――哪怕戴尔小姐当着全班的面夸赞了她上一篇作文的文笔。

马汀妮是个讨人厌的女孩，这没错，可她并没真的想给对方造成那么大的伤害呀。

还有科尔夫人临走时看汤姆的那个眼神。诚然，她摆脱了嫌疑，这很好，并且汤姆这样一个看上去就凶狠的孩子背上恶名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这件事看上去就是她做的呀。是她的错。

然而，她不敢承认错误——尤其身处这种地方已经够糟的了，假如科尔夫人这些脾气暴躁的陌生人冲她发火，那简直无法想象。何况，这种事怎么可能轻易能做到？不论是她还是汤姆。

因为当时他们都好好地呆在绝对够不到灯泡的地方。

下课后，他们统一去院子里晒太阳（这里规定晒太阳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回寝室），帕萨莉依旧心事重重。她坐在墙根地下，揪着眼前的草，仍然不敢相信自己一念之间就能让电灯泡袭击马汀妮。

如果我能做到这种事情――不，不可能的。她立马否决道。这种事情不是真的，如果是的话，那我岂不是天赋秉异了？比如能让这根草像蝗虫一样飞起来，帕萨莉用手指夹着有些枯黄的草想道。

可下一刻，出乎意料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那根草像是活过来一样，从她的手指缝里跳出来，飞了起来。

没错。就是飞了起来。

好像一只虫子，它生出了细细的翅膀，挣脱了她的束缚，飞向了空中。

帕萨莉瞪大了眼睛。直到眼睛酸涩，那根草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也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兴许是我想象力太发达了，才把草当成了虫子，她恍惚地想道，也可能我刚才抓住的不是一根草，就是一只虫子什么的。

“你是怎么捉到蚱蜢的？”一个声音问，打断了帕萨莉的思绪。她抬头一看，是一个男孩，对方正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这种疑惑看上去不太友好。

“这季节蚱蜢数量变少了，而且不好抓。”那个男孩继续问道，紧紧盯着她。

原来他看到了那一幕。

他看到了她的手里有什么东西飞出来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帕萨莉一口咬定，“我刚刚在玩草，是风把它吹走了。”本能告诉她，最好别承认这种事。

“你胡说！”男孩立刻反驳，“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捉住了一只蚱蜢。我们这里，蚱蜢捉到了是要上缴的。”

帕萨莉才不想平白无故被敲诈，便再次矢口否认：“你看错了。”

“胡说！胡说！”男孩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大喊起来，扭头跑了，边跑还边招呼同伴道：“比利，比利，这个新来的捉到了蚱蜢！”

帕萨莉心里一紧，却还是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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