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
恍惚间听到珠玉相撞,天子昏昏然醒来。
棋榻对面的白衣男子抬起眼眸,将掌中黑子投入玉盒。
“阿昙,你还在呀?”他语声含糊,但面色欣慰。
江王李昙欠了欠身,平静道:“未得圣谕,怎敢擅离?”
“你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明知朕不会怪你。”王丛将他扶坐起来,低声禀报:“这个时辰,太子和太子妃应该快到了,大家可要去更衣?”
江王听到这话,沉静的眼底浮起一缕异色。
仿佛又看到罗幔后那张语笑嫣然的脸庞,哪怕妆容斑驳,泪痕未干,却丝毫不显狼狈。
天真、直率、坦荡、赤诚,几乎样样都和太子相反,这对小夫妻可真有意思。
他款款起身告辞,天子却极力挽留,“半日功夫,朕就忘了这一茬。叫他们来不过吃个便饭,闲话家常,你也留下作陪吧,都是一家人。”
天子邀他留京,绝非心血来潮,昨日便暗示政事堂商议。
在皇帝病弱但有太子的前提下,为年富力强的亲王选官,要权衡和考虑的太多,没个十天半月定不下来。
太子虽名正言顺,可贵妃派系跋扈惯了,朝野之中树敌不少,奈何碍于淫威一向敢怒不敢言。
如今江王回朝,天子又释放出想委以重用的暗号,有心之人便开始蠢蠢欲动。
江王不愿搅入其中,得到密报后便亲自入宫陈情,想求天子收回成命,愿领京畿附近一县令。
他是先帝幼子,生母原是教坊司出身,偶因美貌获宠,可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鲜妍美人,因此很快便泯然于众人。
倒是次兄怜他孤弱,一向颇为眷顾,他成年后的郡王便是次兄求来的,如今的亲王也是次兄登基后钦封的。
因此他对天子满怀感激,事事恭顺,一回来便入宫探病,嘘寒问暖,擦洗更衣,侍奉汤药,让天子感动得老泪纵横。
今次也一样,依旧是他陪贴身内侍为天子更衣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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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地点定在温馨舒适的东阁,天子披鹤氅戴竹冠,被左右搀扶进来时,李绛和郑鹤衣忙上前相迎。
“都平身吧!”他笑呵呵道。
两人刚一站起来,天子便觉得眼前大亮。太子自不必说,一向耀眼如明珠,意外的是太子妃。
并非意料中的金钗步摇、锦衣绣襦,而是金碧色翻领胡服,腰束软银蹀躞带,足蹬嵌花小皮靴,头发全都束在尖顶胡帽里,若非额头贴着珠钿,简直就是个英姿飒爽的小少年。
大约是换了合适的装束,她不似昨日那般拘谨,举止行动也变得潇洒利落。
天子不由大乐,笑指着她道:“这扮相真别致,活脱脱一个小郎君。”
“多谢圣人夸……”郑鹤衣笑盈盈抬起头,这才看到阴影里走出来的江王,胸中莫名一紧,慌忙正色见礼。
李绛也颇意外,上前扶天子落座,干笑两声道:“真巧啊,阿叔也在?”
江王向郑鹤衣回礼后,淡淡招呼了一声,等天子坐定才和两人一齐入席。
天子居上首,李绛坐在右首第一席,郑鹤衣坐在他旁边,江王独居左首。
郑鹤衣想到昨日的冒昧,哪敢抬头?傅姆教导的有理,多说多错,她决定今晚少说多吃。
帘下内侍轻叩云板,捧着各色菜肴的宫人鱼贯而入。天子精力不济,江王沉默寡言,只有李绛在努力活跃气氛。
郑鹤衣无意参与他们父子兄弟的谈话,只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珍馐上。
前品是四色素盏,第一道金齑玉脍,莴笋切薄片仿鱼生,再佐以姜蒜橙皮等秘制酱汁,极清爽开胃。第二道是鹿尾酥,芋泥和山药泥混合假做鹿尾之形,外裹酥皮烤制。第三道是七宝素羹,汤色清澈,鲜甜可口。第四道是松茸玉菇,用陶器蒸制,颇具山野风味。
郑鹤衣每样只尝了一口,还在回味时便被宫女变撤走。
紧跟着是正膳,并称六合时鲜,巧思自不必说,味道也极鲜美。
可她越品越觉得不对劲,不管菜名多华丽优雅,食材左不过是芦笋、豆芽、菌菇、萝卜、南瓜、豆腐、竹荪、菠菜、香菇甚至荸荠、板栗、山药等。
等喝到粟米、黄精、枸杞、南瓜等九样食材熬煮的粥时,郑鹤衣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天知道她为了等这一餐饿了多久,却忘了天子在修仙,平素不食荤腥。
可她还在长身体啊,无论在辽东还是回到长安,每天都要吃肉的,突然一顿饭全是素斋,这谁受得了?肚子越来越饱,心里却越来越空。
正当她欲哭无泪时,却听上首天子发出一声轻笑。
她连忙放下碗箸坐直了身体,就见天子转向江王,打趣道:“堂堂男子汉,怎么就吃那么几口?你瞧瞧太子妃,不愧是将门虎女,胃口极佳,吃饭也香,看着都赏心悦目。”
郑鹤衣有些哭笑不得,还是恭敬地欠了欠身道:“儿臣失礼,实在是您的膳食太过美味。”
李绛低头闷笑,就连江王也有些忍俊不禁。
“难得见年轻人爱吃素斋,那你以后可要常来。”天子面泛喜色。
郑鹤衣心里暗暗叫苦,偷瞥了眼李绛和江王面前的食案,不觉羞红了脸。他们似乎都没怎么动过,只有自己在闷头享用。
见江王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便有些难为情,不想被当成酒囊饭袋,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圣人明鉴,辽东十月即飞雪,来年立春都未必化。这期间天寒地冻,寸草不生,别说寻常军民,即使富户也只能吃到干菘菜、酱萝卜、腌白菜。”
殿内霎时静了下来,侍膳宫人都屏住了呼吸。
“儿臣幼时不懂事,也曾嫌粗茶淡饭难下咽。经长兄教导,才知菜蔬米粮的珍贵,尤其是行军途中,一口窝窝头都算奢侈,自此便养成了不浪费一粒米粮一口菜蔬的习惯。奈何儿臣久居边关,举止粗俗,故而显得狼狈了些,让圣人和大王见笑了!”
天子面上笑意渐敛,目光也变得深沉。
“你的长兄……便是安东都护府长史郑云岫?”他像是才想起这一茬。
“正是。”郑鹤衣垂首道。
“朕记得他,”天子颔首,“去岁安东都护府奏报,说他率轻骑雪夜奔袭两百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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