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扔进了一处临时牢狱。
这里原本似乎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仓廪,如今却挤满了妇孺老幼。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汗味和淡淡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新来的?这边还有点地方。”一个面色憔悴的妇人挪了挪身子,给我让出一小块空地。
我怯生生地坐下,环顾四周。昏暗的光线下,一张张麻木的面孔如同鬼魅。角落里有个婴儿在哭,声音已经嘶哑,却无人理会。
“为什么抓我们?”我小声问那妇人。
妇人苦笑:“还需要理由吗?说是搜查叛党家眷,其实就是抓人来充数、换赏钱。”她打量着我,“你是哪家的?”
“我...我叫冯阿宝,与家人走散了,暂住在王允军侯的院子里。”我低声道。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王军侯?听说他前日下狱了,罪名是私通官军。”
我的心沉了下去。王允是我最后的希望,如今连他也自身难保。
“那...我们会怎么样?”我颤声问。
妇人摇摇头,眼神空洞:“谁知道呢。或许充作奴仆,或许...”她没有说下去,但我明白那未尽的含义。
仓廪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兵士扔进一桶稀粥和几个粗面饼子:“吃饭!”
人们顿时如饿狼般扑上去,争抢食物。我被挤在外围,等挤到桶边时,只剩下一点残渣。一个好心的老妪分了我半块饼子,硬得像石头,难以下咽。
咽着干硬的饼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是我的生辰。
往年这个时候,阿母一定会起个大早,蒸一笼香喷喷的桂花糕。那是用精米磨粉,掺入蜂蜜和干桂花,再点缀几颗红枣蒸制而成。平日里是决计舍不得吃的,唯有生辰和年节才有这般口福。
阿兄的鼻子最灵,总是第一个闻到香气,窜进灶房嚷嚷:“阿母偏心!只给阿宝做糕!”
阿母便会笑骂:“等你生辰,阿母也给你蒸!”
然后阿父会放下手中的竹简,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兄妹打闹。阿兄总会偷偷掰一小块刚出锅的糕,烫得直吹气,却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
“臭小子!妹妹的寿糕也抢!”阿母作势要打,阿兄便躲到阿父身后做鬼脸。
最后总是每人分得一块,坐在院中桃树下慢慢品尝。甜糯的糕体在口中化开,桂花的香气萦绕不散。那是我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刻。
“狗儿跳,那个猫儿闹,吾家小宝吃糖糕...”我不自觉地哼起那首童谣,眼泪无声滑落。
旁边的妇人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默默递来一块粗布:“擦擦吧,孩子。这世道,哭也没用。”
我接过布,却擦不干源源不断的泪水。
夜幕降临,仓廪内越发寒冷。人们挤在一起取暖,呻吟声、啜泣声此起彼伏。
我蜷缩在角落,从衣襟里摸出那三块糖糕。经过这些时日的颠簸,它们已经干硬开裂,但我仍能闻到一丝淡淡的甜香。
“阿母,阿父,阿兄...今日是阿宝的生辰...”我对着糖糕喃喃自语,“你们在哪里?可还安好?”
没有人回答。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如泣如诉。
饥寒交迫中,我迷迷糊糊睡去。梦中,我又回到了那个温馨的灶房。
阿母正掀开蒸笼,白雾腾起,桂花糕的甜香扑鼻而来。阿兄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被阿母轻轻打了一下:“烫!等凉些再吃!”
阿父坐在桌旁,眼中满是笑意:“阿宝又长一岁了,是个大姑娘了。”
我正要回答,场景突然扭曲。灶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烽火。阿母的脸上鲜血淋漓,右眼成了一个血洞。阿父身中数箭,倒在血泊中。阿兄被铁链锁着,瘦得皮包骨头。
“阿宝,快逃!”他们齐声呼喊,“活下去!”
我惊叫着醒来,浑身冷汗。仓廪内依然昏暗,身边的人都在沉睡,偶尔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
再也睡不着,我摸索着取出一直贴身收藏的桃木梳——那是去年生辰阿父送的礼物。梳齿已经断了几根,但我仍舍不得丢弃。
“阿父...”我轻声呼唤,仿佛这样就能穿越千山万水,传到亲人耳边。
凌晨时分,仓廪门再次打开。几个兵士举着火把进来,大声吆喝:“都起来!排好队!”
人们惊慌地起身,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我被人流推挤着向外走,心中忐忑不安。
我们被带到一处广场,那里已经黑压压站满了人。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高台上,大声宣读着什么。距离太远,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充军”、“为奴”等字眼。
人群中响起压抑的哭泣声。我身旁的一个少女直接晕倒在地,被兵士粗暴地拖走。
轮到我们这一队时,一个书记模样的人挨个登记姓名、籍贯。
“冯阿宝,陇西冯家村人。”我小声道。
书记抬头看了我一眼:“年龄?”
“刚满十一。”我说,想起昨日是自己的生辰。
书记在竹简上记了几笔,对旁边的兵士道:“这个年纪小了些,先送浣衣处吧。”
于是我被人从队伍中拉出,推向另一群人。大多是妇人和年纪稍长的少女,个个面色惶然。
我们被押解着穿过街道,来到城西一处大院。这里似乎是某个被抄没的官员府邸,如今成了临时工坊。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妇人迎上来,打量着我们这群新来的:“我是这里的管事,你们可以叫我赵媪。来了这里,就老老实实干活,少不了你们吃喝。若是偷奸耍滑...”她冷笑一声,“有你们好受的!”
我们被分派到不同的院落。我所在的浣衣处有二十余人,终日洗衣晾晒,供应军中所需。
活计很重。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在冰冷的河水中捶打衣物,双手很快红肿开裂。伙食却只有稀粥和粗饼,勉强果腹。
但比起牢狱,这里至少通风透气,还能看到天空。我甚至庆幸自己被分到这里,而不是其他更可怕的地方。
几日下来,我渐渐熟悉了流程。同院的妇人们大多沉默寡言,但有个叫惠娘的少女对我颇为照顾。
惠娘约莫十五六岁,据说是城中织匠的女儿,家人在战乱中失散。她教我如何省力地捶洗衣物,如何在监工不注意时偷偷歇息。
“省着点力气,”她低声道,“这日子还长着呢。”
有时夜深人静,惠娘会低声哼起歌谣。不是阿母那种温柔的调子,而是凉州民间常见的小曲,带着几分苍凉。
“鸡儿啄,那个羊儿跑,吾家阿宝采荇藻...”一日,我意外地听到她哼起类似的旋律。
我惊讶地看向她:“惠娘姐姐,你也会这个?”
惠娘笑了笑:“凉州人谁不会几句?我娘以前常唱。”她的眼神黯淡下来,“不知她现在何处...”
同病相怜,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有时趁着监工不注意,我们会偷偷交换各自的故事。
惠娘告诉我,她原本定在今年出嫁,未婚夫是个老实本分的陶匠。战乱爆发后,未婚夫被征入伍,生死未卜。
“但愿他还活着。”惠娘说着,眼中闪着泪光,“等太平了,我们还要成亲呢。”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握住她的手。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希望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洗衣的日子单调而艰苦。我的双手很快磨出厚茧,原本细腻的皮肤变得粗糙。但最难受的是对家人的思念,如影随形,噬咬内心。
每夜躺在床上,我都会拿出那三块糖糕,对着它们说话,仿佛亲人能听到一般。
“阿母,今日我洗了三十件军衣,赵媪夸我勤快呢。” “阿父,我认得了几个新字,是惠娘姐姐教的。” “阿兄,你在哪里?可还安好?”
糖糕日渐干缩,如同我渺茫的希望。
一日,赵媪突然来到浣衣处,宣布有贵客将至,要挑几个伶俐的去前厅伺候。
女孩子们顿时紧张起来。谁都知道,所谓“伺候”可能意味着什么。
赵媪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我身上:“你,还有你,过来。”
我和惠娘被选中了。惠娘脸色苍白,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们被带至前厅,那里已经摆开宴席。几个军官模样的人坐在上首,大声谈笑。赵媪命我们在一旁侍立,随时斟酒添菜。
我低着头,不敢直视那些醉醺醺的军官。他们的谈话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冀城指日可下!届时韩将军必重赏我等...” “...听说朝廷派了皇甫嵩前来征讨...” “...怕什么!凉州男儿岂是中原弱卒可比...”
冀城?我的心猛地一跳。梦中阿母似乎提过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军官突然拽住惠娘的手:“这小娘子模样周正,来,陪爷喝一杯!”
惠娘吓得连连后退:“军爷恕罪,奴婢不会饮酒...”
军官恼羞成怒,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不给面子?”
赵媪连忙上前打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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