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庭院深深。
姒墨凭空立于满地狼藉之中,反复用归墟水冲刷灵均周身张狂的魔气,轻声道:“他们囚你、伤你、辱你,是他们的罪孽,我今日已放任你复仇。只是入魔这条路,你不能再走下去了。”
“正则,在等你回去。”
“正则……”
呼啸的风声又大了几分,原本已经渐渐平复的魔气忽然又翻涌而起,灵均在其中执拗地喃喃念着:“正则是对的,我不甘心,神君,我不甘心,正则才是对的……”
血红的参须忽然再次暴涨而出,在庭院中乱扫一气,所过之处砖石崩裂,尘土飞扬。
高道长凭着自己有几分真道行,原本勉强撑起一层微弱的护体青光,一直坚守到现在。
此时参须再次疯狂袭来,青光微微闪烁,只坚持了不到三息就“咔嚓”一声碎裂。
一根格外粗壮的参须瞬间贯穿了他的丹田气海。
高道长身体剧震。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努力抬眼看向镇东王府外西侧的天空,呢喃了一句听不清的“……误我”,终究死不瞑目。
庭院中只剩下姒墨那只手镯所化的光罩,笼罩着沈道固几人。
灵均也发现了这里,猩红的眸子蓦然转向这处浅淡光亮,疯狂抽打在这层光罩上,却只激起阵阵涟漪。
他想不明白,却是恼了,周身魔气愈发浓重,煞气几乎凝成实质,冻得人骨髓发冷。
姒墨却恍若未觉。
她垂首看着狰狞失控的灵均,目光依旧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她缓缓抬起手,手心一翻,再次取出那把精致的匕首。血腥弥漫的小院里忽然漾开一股清淡的梨花香气,甚至氤氲出了高高的围墙。
姒墨手持匕首,翻身上前,仿佛不经意地划过自己的后颈,衣袂在风中绽开如白昙。
参须带着呼啸的风声,朝姒墨狠狠扑来。她不退反进,足尖在碎裂的砖石、倾倒的梁柱、甚至一根横扫而来的参须上轻轻借力,身影如烟似雾。
匕首在她修长的指间翻转,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泓清冽的梨花香气。几根最先袭来的参须被打散,断口处没有流出汁液,反而逸散出缕缕黑气。
更多的参须从灵均本体涌出,这一次它们不再盲目扑击,而是相互缠绕绞杀,在空中布下天罗地网席卷而来,劲风压得姒墨发丝飞舞。
姒墨迟疑了一下,呼啸风声穿过她的耳畔,她想起灵均说:“神君,我痛”。
她不再格挡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而是将周身法力尽数灌注于匕首之中。
匕首尾端的凤凰羽翼纹路流光溢彩,嗡鸣不止。
澎湃的梨花香气变得浓郁浩大,半空中梨白色的光点飞旋着落下,天地间一片洁净。
姒墨撑开护体仙障,只一味冲向灵均。
无数参须疯狂抽打在她身周的光晕上,仿佛春雨惊雷。
护体灵光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姒墨的脸色也微微白了一分,但她冲刺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终于她穿透了层层阻碍,来到了那株巨大的、狰狞的、血气冲天的人参之前。
她抬起手。
就在这时,从她腰间的凌花袋中忽然滚落一样东西,落地就匍匐在地上向她重重磕头。
是之前在她凌花袋中养伤的正则。
“神君求求您,放过我弟弟吧,他之前从未害过人,他从未想过害人的,神君求求您……”
正则的额头重重叩在凡人的血泊中,鲜血污了他的脸,溅进他的眼里。他苦苦哀求。
姒墨握着匕首,面无表情垂首问他:“他已经入魔,跳脱天地五行之外,世间不容。你身为灵修,不懂得‘除魔、卫道’吗?”
“可那是这些恶人逼他的!”正则狠狠握紧双拳,“凡人折磨他、诱他入魔,不顾他从前是善是恶、是为救人才落入人类手中,为何天道连一点机会都不能再给他?凡人百般挑逗野兽,致使野兽遵循本能伤人,便宣判处死野兽,这就是世间的道理吗?这就是我灵修要学的道理吗?这就是天道吗?”
姒墨轻声道:“是的。这就是天道。”
她回头,没有半分迟疑,将手中匕首轻柔地、无比坚定地送入了灵均头顶。
下一刻,所有张牙舞爪的血红参须猛然僵住,继而寸寸碎裂散去。
正则膝行狂奔至灵均面前,却只扑了一个空。
灵均的身形缓缓崩散缩小,弥漫在小院中的魔气如同鲸鱼吸水,沿着灵均头顶的切口一束束收回到他眉心,漫天浓雾中,很难发现那其中还夹杂了另一道不显眼的黑色气流。
姒墨捧着掌心里恢复了正常大小的人参重新落在地上,踉跄了两步,被赶来的正则扶住。
流光落尽,尘埃落定。
残破的院子中洒下清冷的月光,映照着一地狼藉与尸体。
长生梦碎,只余满地血腥,与彻骨的死寂。
相传和延二年秋,年逾八十的镇东王在一次寿宴上广邀亲友同僚,通宵达旦,歌舞宴饮。然而宴至半酣之时,镇东王失手打翻鎏金孔雀高柄灯台,刹那间火势骤起,火光冲天,怀荒镇上下尽皆可见。寿宴之中宾客共十九人,无一人幸免于难。所幸镇东王子嗣当夜俱都不在府中,免于此劫。
镇东王一生征伐,功勋卓著,曾为先帝股肱之臣,又蒙当今圣人倚重,驻守漠南,开疆守土,护国安民。
此事闻于朝野,圣人念其功绩,悯其遭遇,赐以金缕玉衣,陪葬珍宝无数,下诏厚葬之。
再后来,有人经过镇东王府旧址时,还能从那烧焦了的断壁残垣中,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梨花香气。
————
“神君,我的弟弟……还会重启灵智吗?”
林间秋意正浓,残叶铺了满地。少年掌心捧着一只小陶盆,陶盆里种了一株头上开着红色小花的人参。
他向姒墨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问道。
“你们当初是多少岁启灵的?”姒墨紧了紧披风,示意他起来。
正则答:“大约八百五十年。”
姒墨愣了一下:“人参一族启灵这样难吗?这么说来,你们比我还要大上几岁。”
“神君是天生神格,我们怎么敢和神君相比。”正则连忙重新跪下,垂首恭敬答道。
山风吹起落叶,纷纷扬扬迷人眼,沈道固为姒墨戴上兜帽。
姒墨低咳了两声,仿佛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眼天色:“我近日身体不好,就不送你们了。灵均……相当于重生一次,前尘往事尽忘,也未必就能顺利重开灵智。这千年之间,你都要好好护持他。”
“我会的。”正则应下。
他抬头看了眼脸色微微发白的姒墨,再次重重磕了几个头,郑重道:“多谢神君恩情。祝神君,万世不朽。”
姒墨轻轻点头。
正则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神君,经此一事后,我仍不知我与灵均二人谁坚持的道才是对的,能否恳请神君示下?”
姒墨垂了垂眼,掩去了眸中些许疲惫,问他:“如今你们还各坚持着彼此的道吗?”
正则摇头:“我也不知。”
姒墨叹气:“那就去更多的地方吧,陪钱佑走完这一生,然后去更多人身边,看更多的故事,直到你们不再有疑问,”她看向远方夕阳,“我不能传你们道。”
正则再次谢过姒墨,然后起身,走向不远处的钱佑母子二人。
姒墨与沈道固并肩站在暮色里,带着念窈等人,向钱佑微微颔首。
钱佑擦了把腮边的泪水,也回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天边云霞染红了斑驳树影,把他们那辆小驴车也染得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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