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址写得很清楚，从区域具体到门牌号，纵使一个路痴也能跟着这个纸条找到潘岚。

杨劲松毛算了一下距离，来回的路程不到一个小时，就是这不到一个小时的距离，他跨了十年也没有跨过。原本想，这一辈子估计也没可能和潘岚见面，但杨劲松这段时间的梦魇总是出现那个场景。

梦中，潘岚在杨劲松的面前哭红了眼。身为一个母亲，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失去了生命的延续，失去了存在的重大意义，她成为了一个疯女人——披头散发，双瞳失焦，手上拿着一把生了锈的刀具，对准杨劲松。她的眼神很恨，像是把生命中全部的灾难都怪罪在杨劲松的头上了。她说：“你就是一个灾星。”

杨劲松已经被这样的噩梦吓醒过很多次了。虽然梦里的潘岚是假的，但这句话是真的。许多年前的A市，还远不及此刻的繁华，在一条纵深幽长的小巷里，杨劲松见到过声色犬马中的潘岚，她卷发红唇，隔着五米开外就能闻到浓烈的香水味，她也抽烟，总是习惯把自己弄得烟熏火燎，像在雾中一样。杨劲松走了整整一天，翻越了三个小山坡，一条已经被杂草掩盖的小路，手里攥着一块馕饼，兜里揣着从家里的钱袋子里偷出来的一块五毛钱，也是凭借一张纸条，兜兜转转地来到潘岚的面前。

他不说话，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话，实在是潘岚的脾气差，或者杨劲松认为潘岚讨厌他，听到他说话就会更烦。杨劲松怕潘岚烦他，更怕她讨厌他。

可事实并非人愿。女人冷漠地看着这个浑身脏兮兮地小孩，实在没有办法认同他和自己的血缘关系，搭在门口迅速抽完一根烟后就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我不会回去的。”

这是杨劲松第一次体会被抛弃的感觉，他对潘岚的印象也停留于此。

将那个纸条丢在家里一个星期后，他终于把它拿了起来。李之容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杨劲松很担心潘岚，上次在校门口见她，她的状态真的很差。

杨劲松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潘岚见面，但他会在内心说服自己：偷偷见一面，确保她的安全问题而已，是死是活，他这个作为儿子的总该清楚吧。

抱着这种自欺欺人的态度，杨劲松抵达了蒋邑所说的地点。虽然没见过面，但杨劲松了解潘岚的还真不算少，包括她现任的丈夫，后来生的孩子以及路边领养的一条流浪犬。

杨劲松全部认得。所以当那个熟悉的男人出现在小区门口的时候，杨劲松立刻将自己的全部感官调动起来，力所能及地去捕捉一些可用的信息。

男人长得胖，手上脖子上都挂着粗粗的大金链子，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炫富从来都摆在明面上，这种做法的确符合他暴发户的形象。

潘岚的老公是她当年出来在A市工作认识的，那个时候潘岚就在和杨劲松的爸闹离婚了，一气上头就离家出走，趁着年轻漂亮有点姿色，吸引男人的注意很容易。很快，她和现在的老公认识，日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李塔，人送外号皮哥。因为他真的喜欢穿皮衣。杨劲松不知道他究竟是干什么的，但经济实力肯定是不差，不然也不会让潘岚下定决心。

杨劲松对他肯定是怀有敌意的。毕竟自己的亲生母亲因为这个男人抛弃了他，抛弃了自己的爸爸。这让杨劲松自我怀疑了许久——自己就那么讨厌么？为什么连妈妈都不会坚定地选择我呢？

他小时候最爱问这种问题，问给杨承良听。每次这个时候杨承良都回答不上来，但他会反驳，他说：“我们家松松是全世界最乖的小朋友，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可杨劲松从小就聪明，他会借此反问杨承良：“那为什么妈妈不回家了呢？”

杨承良又沉默不言。

这一切的症结之处都在于眼前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因为潘岚，杨劲松恨不得这个男人立马在这个世界消失。如果他消失了，潘岚也许就会回来吧。杨劲松这样想。

随着他异想天开的脑洞，他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重新聚焦在原点的时候，杨劲松发现李塔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他定睛一看——不是潘岚。

女人穿着红褐色短裙，裙的尾端堪堪包住臀部，紧身的丝绸面料把她的玲珑身材凸显的更加别致，视线再扫过她的脸，会发现这是一张精致有余，又缺乏生机的美人。杨劲松突然怒气上头，但理智还是把他抑制在原地。他看见女人主动挽起李塔的手，最后一同上了一辆宾利。

车门刚一关上，杨劲松就立马跳进一辆出租车。他几乎不坐出租车，能走路能坐公交能骑单车，他就不会花这个“冤枉钱”，但今天实属情况特殊，他上前也不和司机说目的地，他只有一个要求：跟紧前面那辆车。

司机师傅一看车子，打趣道：“小伙子，这我可不敢跟太紧啊。”

杨劲松很无聊，不愿意接他的话，说：“跟着就好。”

宾利车缓缓在大道上行驶着，半小时后抵达一家A市最有名的上流会所。很隐蔽，如果不是杨劲松有所耳闻的话他也不会知道这栋名不见经传的小楼里会是怎样别见天日的景象。出租车到这里就进不去了，离门口还有二十米的距离便被自动拦截，据说来这里的客人都是遍布各行各业的大人物，大人物坐什么出租车来。要是真有什么特殊情况，会所甚至会派车接送。

杨劲松在最近的地方下了车，眼睁睁看见李塔搭着那个女人的肩膀进了大门。估计是和经理混得熟悉，他没检查也没登记就轻松过关。可杨劲松肯定是进不去的，他在周围打了几转发现了有地下停车场的标识。顺着这个标识，他走进地下停车场，找到了直通会所的电梯。总共五楼，一楼应该只是大堂，杨劲松决定从二楼开始找人。杨劲松早就失掉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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