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切忽地停了下来,卿珩惊讶地看向明桃,发现是她按住了镯子。
“看来这里,便是一切的开始了。”明桃意有所指地看着眼前静止的画面。
她指的是,顾月之复仇计划的开始。
“那么,她最幸福的时候,会是那些看着仇人一个个死去的瞬间吗?”卿珩若有所思。
是那些曾诋毁过她的人纷纷感染上疫病的时候,还是顾家人一个接一个倒在她手下的时候?
明桃眼中闪过一丝恍惚,她看着顾月之静止的身影,低声道:“不,我觉得不是。”
“大仇得报的感觉,不是幸福,而是解脱,只是一种,要干的事情终于干完了的,解脱。”
卿珩讶然看着明桃,不知她为何会如此笃定,而后突然反应过来——是啊,若说报仇,明桃恐怕才是最有体会的那个。
他心口微微一疼,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握住她的手。
“那么,是影月说要带她走的时候?”卿珩接着问。
明桃再次摇头:“顾月之需要的,不是一个能救她出水火的人。”
“她有足够的勇气,也有足够的能力,她需要的,不是救世主,而是能够无条件服从她一切命令的死士。”
说到这里,她又开始轻轻转动绛珠镯,画面缓慢倒退,回到影月跪下的那一幕。
顾月之身形纤美,如一株洁白的玉兰,孤傲站在月光之下,而影月虔诚匍匐,便是她最忠诚的信徒。
“影月说出要带她去无露谷的那番话后,她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明桃看向绛珠镯,轻轻捧起那缕残魂,缓缓走向顾月之身边,“在此刻,她坚信影月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永不背叛。”
“再也不需要体会被父母背弃伤害的绝望,为民着想却被反咬一口的寒心,被人利用又被弃若敝履的怨恨。至少在这一刻,她是真的相信,自己能够成功报仇,能够嫁入宋家,甚至有机会坐上自己想坐的那个位置,即使已经不是那份初心,即使只是为了站在权力的顶端。”
残魂似有感应,与之前不同,这次,它轻而易举地便挣脱了绛珠镯的束缚,飞向了顾月之的眉心。
残魂融入躯体的一瞬,整个房间忽地开始抖动起来,亮得耀眼的白光从四周向卿珩和明桃涌来,整个世界似乎就要坍塌,顾月之,影月,乃至整个月竹院忽然都成了一块块碎片,随着白光消散成灰。
明桃还有些愣怔,忽地,似梦初醒般,她急忙开始转起了绛珠镯。
“还有一件事,我要弄清楚!”明桃着急地大喊,“抓紧我,卿珩,趁着顾月之的回忆还未完全坍塌!”
——
“醒了!姐姐醒了!”
明桃刚睁开眼,就听见了卿晗欣喜的声音。
她扶着额头坐起,感觉整个人都在发晕,就着卿晗递来的茶醒了醒神,记忆才全部回笼。
是了,她刚刚和卿珩进入顾月之的回忆了!
“卿珩呢?”明桃立刻环顾四周。既然她出来了,卿珩与她一道,应该也出来了才对。
“哦,他在隔壁院子呢,有公孙渺看着他,别担心姐姐。”卿晗小跑着替她抱来了剑,又接着问,“怎么样,姐姐,顾月之的心愿达成了吗?”
明桃将扶光别回腰间,又看了看手上已然恢复原样的绛珠镯,简略地和卿晗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所见所闻:“算是达成了。”
卿晗唏嘘了半天,才恢复原来的神色。她神秘兮兮地贴到明桃身边,开始滔滔不绝:“姐姐,你不知道,你和我哥晕过去的这几天,发生了可多事情呢!”
明桃看着卿晗活灵活现的神情,忍俊不禁地翻身下床,顺着她的话问:“哦?是什么事情呀?”
“先讲随月和从月吧!随月和我们说不想再留在洛北,我便拿了哥哥事先准备好的银子给她,不过她想为她家小姐守满七七四十九日再走,因此暂住在指挥使府里。从月的话,姐姐,按你说的问了她,她说她愿意去玉京楼学手艺,公孙渺便派人送她去了。”
明桃略点点头,这些都是她和顾月之商量过的。随月性情激烈,肯定不会愿意留在洛北,不过她为人聪明,又能读书写字,不需要太过操心。而从月从小到大都待在顾府,年纪也比随月小许多,或许会有些迷茫。
因此,顾月之说,若从月想留在洛北,便为她置办一处房产,给她一笔钱财,可以自可以开个小摊做做生意,若不想,便送她去洛南。
沈樾与玉京楼的东家交好,让从月跟着秦姑娘学学手艺,一是让她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二也能时常照顾着。
讲完这些,卿晗立刻精神了过来:“姐姐,我下面要讲的,才是重头戏呢。”
哼哼两声后,她开始在明桃面前绘声绘色地扮演了起来。
原来,顾月之身死后,也就是她和卿珩的意识进入绛珠镯那日,宋仪周身上的红鸾竟意外地自行解开了。
宋仪周在自己的院子中醒来后,看见自己一身喜服,而小厮丫鬟竟全是晕厥之状,吓得便直奔主院,想去确认父母的安危。
宋夫人和宋鼎臣才从被敲晕的昏迷中醒来,两人都浑浑噩噩的。宋夫人见到儿子终于清醒了过来,几乎要喜极而泣,但视线落在儿子的大红喜服身上,立时便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林家全家都已经被公孙渺给抓了把柄下了狱,自家儿子这是跟谁成的亲?
此时,那些事先被打晕的衙役也适时地醒了过来,禀报说府外聚集了一圈来恭贺宋顾两家结亲的人。宋夫人立刻奔出房,一路看见府内情状,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两眼一黑,立时又晕了过去。
记忆还停留在疫病一事发生之前的宋仪周越发觉得惶恐,只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原先不是说好了,父亲母亲去顾家退婚,再为他去林家下聘的吗?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府中唯有宋鼎臣勉强还清醒着——但也被气得半死。
听着那些商人阴阳怪气的恭贺,七窍生烟的他在府内找了一圈,又拉着儿子跑去顾家找了一圈,可顾月之的影子都没见到,不单如此,整个顾府早已人去楼空,一个婢女的影子都没见着。
宋鼎臣简直是有苦说不出,想要辩驳都不知从何开口。说他满府都被敲晕了?这门亲事是被迫成的?这谁会信!
想来想去,只有那搞垮了整个林家的公孙渺最为可疑,除了他,整个洛北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能帮着顾月之搞定整个洛北府的衙役?最后,他下定决心,带着儿子便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指挥使府。
“他可凶了!带着宋仪周冲进来,指着公孙渺便说他谋害朝廷命官家眷,还说自己要上书陛下呢!”卿晗拍拍胸口,想来宋鼎臣一定是气得发狂了,让她仍心有余悸。
明桃好笑地摇头:“咱们做这些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指挥使府的士兵一个都没用。他这是找不到证据,就想用发疯的方式来骗你们露出马脚。”
只不过,宋鼎臣是打错算盘了,他这一套对其他人或许有用,对公孙渺这种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的人绝对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是啊,公孙渺才不惯着他发疯,直接在他面前砸了茶盏,让他尽管去查,他这才悻悻走人的。”卿晗神气地叉着腰,显然也是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宋鼎臣也就是一时情绪上头,其实他只需要再等等,顾月之迟迟无法现身,这桩婚事,自然也就名存实亡了。”
卿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些不解:“姐姐,那既然这样,为什么顾月之还要那么执着地想要嫁入宋家呢?”
想起顾月之那句“求上不得,只能求中,求中不得,只能求下”,明桃眼神一暗。到如今她才明白,顾月之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她应当是想要借着嫁入宋家谋求比幕僚更高的职位。可荒地一事后,她的名声被败坏,只能退求伺机杀了宋鼎臣,但到现在,我想,她只是单纯的不想以顾小姐的身份结束生命吧。”明桃看着窗外的冬日暖阳,静静道,“她若不嫁,那么人们以后想到她,说的会是顾家最后一个人。可她恨顾家,恨到要让整个顾家从此在洛北销声匿迹,所以即便是死,她也要以宋夫人的身份去死。”
卿晗有些震惊地看着明桃,只觉得这套逻辑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可她莫名觉得,姐姐好像很能理解顾月之。
“既然她恨宋鼎臣,为何不能像对顾明远一样,对宋鼎臣如法炮制一通?”卿晗想不通。
明桃淡淡一笑:“宋鼎臣为人懦弱狡诈,深知自保之道,这样滑不溜秋的东西,怎么会让顾月之探到底细。没有底细,自然也就无法用邪术了。”
卿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哥哥和公孙渺前段时间将整个洛北城的官员都清洗了一遍,宋鼎臣明明心底有气,但表面上却只是懦弱地躲着,还摆出万事都听二位的态度,这样的人,即便恨什么人,也绝不会宣之于口,自然也就无法被蛊虫选为目标了。
唯有牵涉到儿子,宋鼎臣才真算是被踩到了命门,连毒杀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想到这里,卿晗越发心有戚戚。
“她若是离开此处,摆脱一切重新开始,该有多好,”卿晗犹豫许久,还是说出了心底的话,“我不是想为她做的事开脱,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说到底还是林家人啊。是他们先招惹上了那邪教徒,也是他们为那邪教徒提供了第一个引子,炼了最初的蛊虫,这才害死了顾月之的弟弟——”
“其实,并不是。”明桃淡淡打断了卿晗的话。
卿晗讶异地看向明桃。
“还记得吗,林逾死后,城中感染者并未就此痊愈。”明桃叹息一声,“所以,从顾月之的回忆中出来之前,我特意确认了这件事。”
起初,在环翠阁见到叶公子和李公子那比其余感染者严重许多的情况时,她一直以为,也许感染症状是随着感染时间增加而加重。
可现在想想,当时她在环翠阁内见到的,不乏已经感染良久的病患,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同叶公子和李公子那般症状如此严重。
她心底不由涌出一个猜测——或许,被感染者症状严重与否,并不取决于被种下疫病的时间长短,而取决于蛊虫吸食的仇恨或妒意是否足够深重。
既然仇恨或妒意能助他恢复法力,那么同理,蛊虫能吸食的仇恨或妒意越多,那教徒能恢复的法力应当也越多,而被种蛊虫者也就损耗越重,出现越严重的症状。
林逾说,他不过是带着那邪教徒去了顾府外,原本几乎要殒命的教徒竟就恢复得能炼就蛊虫夺人性命了。
要能有这般起死回生的力量,那教徒最初吸食的嫉妒或恨意一定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复杂和深重。
而林逾是对林家有嫉妒不假,可即使他嫉妒到发狂,也的的确确只有嫉妒,他压根不在乎林逢春的死活,更不会不在乎林逢春死了丈夫的恨,失去孩子的痛。
只凭这种简单的嫉妒,完全不足以支撑那邪教徒起死回生。
“我看了那段林逾带那邪教徒去顾府的情景,”明桃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忍,“林逾是个蠢的,但那邪教徒不是,他听见了一墙之隔的顾月之对影月说的话。”
“顾月之语气中对于整个顾家的恨意,几乎让那邪教徒激动到发狂。”
如此盘根错节又浓墨重彩的爱与恨,是他最佳的养料。
卿晗几乎震惊到说不出话:“所以,你的意思是,顾月之三弟的死,其实也是因为她对于整个顾家的恨意?”
兜兜转转,一切的最初竟然会如此讽刺。所以那邪教徒会倒戈,恐怕也不止是因为顾月之开出的更好的条件,而是因为连顾月之都不知道,他们的合作从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她后退几步,几乎不敢想,若是让顾月之知道了这个真相,她该有多崩溃。
明桃只是沉默。
其实,这情绪恐怕也不止有爱恨。掺杂在其间的,应当还有一点愧疚。
那是对于影月的愧疚。不是侍卫影月,而是那名从她出生起便陪在她身边的婢女影月。
顾月之一直在自责,自己没能保护了她。也是自影月上吊后,平湖院中的那副红帐便成了顾月之夜夜的梦魇,她好像逃出了平湖院,又好像从未逃出。
她对顾明远的恨,是连带着那些被他折磨过的女子一起的。因此,才会足够深重,深重到足以拖着顾明远一同沉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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