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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崔氏的性子刚硬,说一不二。文照鸾心惊胆战等了一个晌午,终于等到有人来请,说母亲唤她过去。

府宅之中,大人双亲的正屋坐北、南向,是最为宽敞舒适的居处。崔氏便在主屋厅堂之中等着女儿。

文照鸾来时,院中池畔正有鹤涉水闲行,闻得女郎脚步声至,纷纷凑上前来;她今日没什么心思去抚摸鹤羽,一眼瞧见屏息伫立廊下的玉真,是全吐露完实情、了无生趣的模样。

玉真与她行礼,拿眼瞥了瞥寂静无声的门帘内。

早有人已传禀,迎她入门来。

待入厅堂,轩窗明净,各处陈设,几、架、格、榻,瓶、盏、炉、画,万般无二的雅致清幽。这幽静到几乎僵硬的厅堂之中,她的母亲——燕国夫人崔氏正等候着她。

崔氏是大家出身,温雅里暗含专断,行止仪态无可挑剔;容貌仍蕴秀美,不过略略清瘦些,年岁在她身上倒仿佛没烙下多大的印记。她常年不苟言笑,记忆中,文照鸾也少见她舒展欢乐,因此,比起孺慕,一向更有些畏惧她。

文照鸾的心惶惶不安。

与预料中不同,崔氏此回却并未大发雷霆,或严词厉色。受了礼,她教女儿坐下,先说起了午前曹国公夫人来下小定的事。

文照鸾窥觑着母亲的神色,崔氏毫不见她忐忑之情,轻描淡写地说了一番话:

“贤皇后在时,对你多有教导。但毕竟你年岁不大,性子不稳,才失却教导不三年,便愈发淡薄了规矩;如今爱胡闹一些,做些任性的事,我不怪你。你乐趣也耍了,该收收心,预备聘定的婚事。

“前番徐贤妃有结连理之意,只是约期太过遥远。你今岁已十九,三年怎好等得?你是仕宦大家的女郎,身上流淌着我们博陵崔氏的血,高贵若此,万不可放低了身段,去没有阀阅的人家做妇人。

“幸有今日曹国公夫人前来求聘,虽不能许以二皇子的正妃之位,但他家已表明心意,如若聘定,你虽为侧室,却执掌祭祀宗庙,与小君无异。待得国玺继替的那一日,便还归你正位的身份。”

崔氏说,文照鸾听。

向来如此,文氏女在外无论多风光,回到家中,是没有不经允许便开口的机会的。

崔氏说完了,抿了一口手边温茶,凤目微转,望向女儿,不怒自威。

熟悉的窒息感弥漫上心头。文照鸾几次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样反驳母亲。

最终,她轻声问:“母亲,已经许诺了么?”

崔氏这才和缓了神色,满意于她的驯顺,“贵姓之间的婚嫁,哪里是一朝一夕的事?你的终身大事,我并不自专。今日叫你知晓,你既已同意,我便与你父亲商议出章程来,先许以表记。”

文照鸾默默无言,过后,按常例的礼节,问过了母亲中午的饮食,又说了几句连自己也没滋味的闲话,这才起身告退。

玉真一步不差地跟着女郎,低垂着头出了主院。

拐过连廊,终于避开仆妇们的视线,玉真低低地问:“女郎可好?”

“还成,”文照鸾松一口气,脚步不停,“没被责罚,就是万幸。”

又过了几重老树,树影遮蔽了主院的檐角。她们彻底瞧不见那华宇的屋廊了。

“你去一趟,就说是姑母有召。”她急切地回转东院,趁着还未人多眼杂,将要紧的事嘱咐玉真,“问问她,要打听的东西,可打听清楚了?母亲不几日便要允二皇子的亲,我时间不多了。”

·

此夜风静,月明如水。

正是月满之时,上了中天,照在庭院。花眠鸟憩,院中静谧得没有一丝虫鸣。

她却怎么也睡不着,有心想起身,瞧瞧窗外月色,又清楚外头正有人守夜,她若一开窗,她们瞧见了,又必记在簿册上,第二日交给母亲。

——女郎某某时未睡,推窗望月,似有心事。

算了,还是隔着窗纱,聊望一望吧。

有月,总比没有的好。她有一点指望,总比全无希望的好。

扪心自问,如果没有意外,母亲为她挑选的道路必定是一世荣华的。不仅光耀门楣,就她自己,有朝一日,或又可母仪天下,将此前暗暗落井下石、拜高踩低的小人踏在脚底下。

若没有意外……

若没有意外,她就会愿意么?

她悚然而惊。惨白的月直刺进心底,伴随着那夜太子目光中的血污,翻涌上来,灭顶的恐惧又攫住了她。

文照鸾的四肢开始僵硬,动一动,手指摩挲到了冰凉而黏滑的蜀绸锦衾。

她不愿意的。

她不愿意僵枯在暗无天日的皇宫,不愿意朝夕侍奉严苛沉闷的皇后,不愿意承受太子过火狂热的私情目光……

更不愿,眼睁睁看他死在她面前,阻止不了命运的失控。

她又见到了文惊鹤伸过来的那只带血的手,那只手揽住她,为她裹起衣裳,将她按在怀中。

黑暗中,他的嘴一张一阖,说的是,“阿姊,他死了,别怕。”

·

今夜月明如水。

裴石翻来覆去,在这豁亮的月色下,古怪地失了睡意。

他虽然闭着眼,但脑海里翻腾的却是白日里与魏昭的谈话。

中途离席后,他又在东郊游荡了半天,也没个目的,直到魏昭来寻他。

魏昭是太常寺魏少卿的次子,与他有几年的交情,互相挺投脾气,这一回放马跑了几十里追来,见面便问:“怎样,瞧见中意的了没有?”

“你诓我去的时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裴石心不在焉地回答,“你说的是,裴淑年纪大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得担起责来,替她相看门合适的亲事。”

魏二郎辞振振,“那你瞧见中意的郎君没有?”

“没有。”裴石道,“一个都没有,都是草包。”

“那女郎呢?”对方眯眯笑,不折不挠。

“……时间短,看不出品性。”那女郎喜静,不爱芜杂之声。

“品性不晓得,容貌总能瞧出来?”

“前隔竹林后隔湖,怎么看得到。”她在湖畔,拎着裙裾、抬起下巴,又美又艳,骄矜得像只翘毛的孔雀。

“我说,裴二郎,你也太不上心了!”魏昭一巴掌拍他肩头,反险些被他掀了下去,"哎哎!你轻点……再不济,高矮胖瘦心里有数吧!你总得挑个身子康健的!"

魏昭盯着他。裴石下意识答:“没留意,都差不多。”

女郎把人踹进湖里的那一脚,真结实利索。

——她身子必定康健。

魏昭见他一棍子敲不出几个屁来,只得悻悻总结:“罢了罢了,总之此回来的,跟你家大多门当户对,做你家妇人,尽够了。”

他回神,心中忽地亮了些,斟酌着问:“若是……门第高些,瞧得上我不?”

魏昭抚马鬃谑笑,“得赏春芳请柬所来人家,就没有门第多高的,你尽可请媒上门!”

前半截他没听,后半截倒听进了肚子里。

魏昭走后,他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琢磨着这事。

她若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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