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灯带六点整准时亮起，陆湮推开门，霍澜像个门神一样杵在门口，笔直地站着，也不知这一夜睡没睡。

陆湮没理他，抬手推开那具挡路的躯体，径直走进洗漱间。霍澜不动声色跟在他身后，跟个鬼一样。

“你盯着我做什么？”陆湮对着镜子抹水，冷不丁问。

霍澜理直气壮：“我的地方，你管我做什么？”

“我要上厕所。”陆湮吐了口泡沫，清理干净牙齿，抬眼看见镜子里那双眼睛正死死黏在自己背上，“一起？”

霍澜沉默两秒，还真走到一旁的马桶边，装模作样脱裤子。

陆湮没眼看，忍不住笑出声：“你还真……听话。”

“以前不是你教的吗？”霍澜吐字含糊，拉上裤链，“你说过，跟你走，就得学会人类的一切。”

“那我是不是还教过你，别站的离人类这么近？”他擦干手，侧身过去，却被霍澜堵得动弹不得。

霍澜低下头：“人类总是说出一些违心话，这也是你教我的。”

“滚，没学点好的。”陆湮一把推开他，走出洗漱间。

S-03是一幢老楼，但内外维护不错，看起来跟S-09相差无几。他的实验室也在十二层，比起09的空间要狭小一些，但也足够他施展。

时间还早，陆湮看了眼时间，在实验室内溜达了一圈，熟悉设备。

基地这两天忙着完善医院的后事，也在准备追悼会，抄送过来的牺牲名单有好几个他熟悉的人。

沈珂行、邢戈，还有蒋澈。

“他们……是怎么死的？”

电脑映射的光打在他脸上，更为苍白。霍澜的话丝毫没有生命力，跟那AI朗读一样，听得他越来越麻木。

“至于蒋澈，他是个意外。”

他是死在医院第一场暴动中，也就是A区监护层沦陷那天。

走廊尽头的警报骤然响起，刺耳的嗡鸣钻进病房里被监管的人，紧随而来的是铁门砰砰作响。

那时，裴曜衡还在霍澜的帮助下抽取感染者的血液。

蒋澈本来没在监护层，他是听见通讯器传来急促的“请求支援”，连防护服都没穿好就急匆匆赶了上去。就在走廊另一头，一股浓烈到几乎呛人的血腥味弥散开，只是一瞬间的愣怔，回头的同时病房门被砸开，铁链哗然的拖地，与嘶吼混在一起。

他还没来得及喊人，就被扑面而来的黑影狠狠压倒在地。冰凉的牙齿贯穿颈动脉，血液迸溅至天花板，抬起的手还未碰到那黑影，最后一口气伴着喉间的血沫一同消失，当场毙命。

当时监控还未完全被损坏，视频里的黑影一口一口撕咬着蒋澈，最后只留下截断的一根根血骨头，陆湮捂着嘴看完了视频，最终还是吐了一地。

“他之前就受过伤。”霍澜替他收拾残局，回想起那日在医院里听见的话，“就是暴动的第一天，他先一步带着物资去医院的那天。”

蒋澈虽然只是个小队长，但该有的责任心一分不少，当时医院乱成一团，他虽没有上去打架的权力，但在下面接应逃脱的病号还是绰绰有余。

后来在顶楼做防护时差人，他便屁颠屁颠跑了上去，一个没注意脚下，在楼梯上滑了一跤，慌乱中一只腿不慎被掉落在一旁的玻璃碎片擦伤。

当时只觉得火辣辣的痛，并无异样，后面送来抑制剂打了，体检报告也没有任何异常，连他自己都忽略了这伤口的存在。加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医院里，没谁能分心想到这点细枝末节，回看监控时才发现，那玻璃碎片沾染了感染者的血。

“那他应该走的不痛苦。”

霍澜点头：“但听说邢上校挺惨的，死在裴曜衡面前，你有空去看看吧。”

“你还挺关心他？”陆湮有点意外，在他印象中，二人似乎没什么交集。

其实在基地冒出拆解霍澜这个念头时，裴曜衡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当时他别无选择，还试图让他偷偷逃出基地。

“他之前挺照顾我的。”

“那是当然，他算你第二个爹。”

霍澜就知道他嘴里吐不出象牙，眼角一抽：“第一个爹是谁？”

陆湮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以及冷漠。他想了想，还是回头送给他一个挑眉，留下潇洒的背影。霍澜自讨没趣，打开空无一物的冰箱看了三秒，随后砰的一声关上。

最迟中午，他就得离开基地踏上寻找晶核的路，陆湮不是个不守信的人，但已经拖了两天，他最终还是拨通了纪迦的电话，告诉他自己手上还有点事要处理，得晚两天过去。

纪迦表示理解，他毕竟是个抢手货。

追悼会定在五天之后，他盘算着日历，一条条行程就没有哪一条是按时完成的。他忽然有些头疼，叹了好几口气。

吃过霍澜带回来的早餐，他收到了基地的会议通知。

会议室里，军装林立，工装倒是独一份，显得有些滑稽。

主位上的男人不久前刚见过，是管理局副执行官谢云廷，他是个十足的疯子，在陆湮还没有进入管理局时，这家伙的名声就传遍了整个费尔斯星。

谢云廷是军事安全总署出来的，是当年军方备选的战域总管，但他不稀罕，一屁股坐进了管理局，从中将的位置一直爬到了现在。他一脸淡漠的看着进来的所有人，但那个座位本不属于他。

两年前，那时陆湮还在佛寺苟活，听说军方向基地调派了一群嵌合体，为了击退外来人种的入侵。管理局本就属于军方，借调属于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不知为什么，最终是最高执行官带领那一批嵌合体亲自出征。

那场战役持续了半个月，无一生还。

基地就跟疯了一样，怎么也不相信执行官会死在那场战斗之中，开始铺天盖地寻找他的下落，这一找就是两年。

谢云廷暂代执行官的位置，行使起了他的权力。

“陆工，这次你和S008救助人类医院有功，根据裴曜衡上将的推荐与担保，基地批准了你的任职报告。希望你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尽职尽责，不仅要负责S级嵌合体的开发，还要帮助基地研发新的晶核。”

晶核被发现之后进行了大规模的开采，管理局当时迫于陆湮的威胁并没有动什么手脚。但科学会不同，他们掌管着费尔斯星的所有晶体，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极品。

一颗两颗，十颗百颗。

但S级嵌合体的开发并非一次性就能成功，除了晶核与机械的融合，最重要的是工程师键盘里敲出来的一串串代码。

每颗晶核的形状不同，打磨出的亦是不同，自然与机械的镶嵌方式也不同，霍澜就是他用了两颗才创造出来的。

那时候SOMA实验室只有六颗，分别给到首席弟子三人一人一颗，实验室一组和二组各一颗。陆湮埋头在实验室内足足半年，S001正式面世。

“陆工？”

陆湮淡定抬眼，没有被抓包后的慌乱：“嗯？”

“既然你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办。”

遇上这种喜欢下命令，还不说清楚的领导，别人都是等散会后再问，陆湮不一样，他手一举，悠悠开口：“什么事啊？怎么就这么办了，刚才您声音太小，没听见。”

出于礼貌，陆湮用了敬词。

底下的人虽然不服谢云廷这个半吊子执行官，但面上从来不表现，最多就是拉个群背后蛐蛐两句。

谢云廷一把年纪了，也不跟他这个小屁孩计较，笑道：“看来基地今年的体检得提前了，记得先带陆工去一趟耳鼻喉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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