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车夫姓张,穿了件褴褛的粗布衣服,花白的头发零落稀疏。容三爷简单说了几句,这张车夫是个孤家寡人,改名换姓后四处混迹,又染上了赌瘾,整日里得过且过厮混罢了。
容三爷就如沈宗芳所言,手眼遍布三教九流,几番辗转打探,还真就找到了喝多了以后吹嘘自己“曾在大户人家里做事”的车夫。
“这人一身烂账缠身,只要肯给银子,他知无不言。”容三爷丢出去一块碎银子给张车夫,示意明蘅想问什么只管问,自己便告辞出去了。
明蘅轻轻出了口气:“你知道我是谁么?”
张车夫一把将银子塞进怀里,对她咧嘴一笑:“我知道,你是三小姐。你小时候我还替太太赶过几回车了,三小姐怕是记不得我了。”
“你是许家的仆人?”
“不是,我是明家雇来的。”张车夫搓了搓手,“我知道小姐想问什么,嘿嘿,那都好说,只不过我说了这些,我这心里也是虚得很……”
沈宗芳抢先开口道:“不必废话,王妃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是,该你的少不了你的。”
他把王妃两个字咬得很重,张车夫连忙点头哈腰的应下,说起了当年的事:“那天先是太太叫我把车赶去了许府,和许家两位老爷说了许久的话,天色渐晚的时候才出来。回家的路上遇上了明老爷,他一脸大动肝火的样子让太太下车来,两人朝碧潭溪过去说话了,也不叫旁人跟上。”
“过了一阵,明老爷气冲冲地走了出来,高声呵斥让我把车赶回明家去。我是明家出银子雇的,哪敢不听?只好就这么回去了……哪想到第二天就听说太太暴病而亡了。”
明蘅冷声问道:“你没见到我娘出来,把她扔在碧潭溪了?”
张车夫连连喊冤:“我也是跟明老爷问起了的,明老爷说什么‘她主意大得很,自己不知道回来么’之类的话,眼看他气得很了,我一个赶车的,哪敢多说。”
“后来呢?谁让你离开明家的?”
“后来明老爷说当日若不是他和太太赌气,好好等她一同回来,兴许她就不会染病了,看到我和那俩马车心里就难受,索性车也卖了,让我也另寻雇主去,我就走了。”张车夫浑浊的双眼骨碌碌一转,“嘿嘿,我倒也有些想法,只是年岁太久,想不起来了。”
明蘅随手拔下鬓边一支一点油金簪扔给他:“现在想得起来了么?”
张车夫又是一把塞进怀里,谄媚地笑道:“想起了,想起了。我是想着,当时京城里又不见什么疫病,太太就是走回家里来,也不至于就一命呜呼了。说不得太太根本就没从碧潭溪回来呢……”
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沈宗芳突然道:“你为什么改名换姓?”
张车夫一时语塞。
沈宗芳又追问道:“许氏太太有没有回明家,你们这些车夫门子不是最该清楚么?她总不能飞天遁地吧。见着了,还是没见着?‘说不得’这样的话我劝你不要再说,否则有些银子给你了,你未必拿得稳。”
他话说得又稳又沉,张车夫身上一抖,诺诺连声道:“是、是……不敢瞒二位贵人,那太太一个人被扔在碧潭溪不见出来,我也悬心不是……我就偷摸打听了,若是太太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但是没人来告诉你,只是第二天就放出话来说她去世了。”沈宗芳肯定地说,“你是偷偷从明家跑的。”
张车夫越发唯唯诺诺赔笑道:“贵人家里的事,哪里是我们这种平头百姓能插手的?我留了个心这么一问,唉呀,古怪得很……我又不曾签了卖身契,借着明家四处报丧家里一团乱,我就趁乱跑了。”
明蘅抬头看着沈宗芳:“王爷觉得他说得是实话么?”
沈宗芳道:“未必。不过我总有法子让他说实话便是了。”
张车夫听他轻飘飘这样一说,吓得跪下磕头如捣蒜:“两位贵人,我可再没敢瞒你们什么!原本这些话我都想烂在肚子里的,要不是那要债的追的紧——我知道的全说了,真全说了!”
沈宗芳看了看明蘅,示意她这次应当是实话了。这车夫这里问不出别的来了。
等明蘅点了点头,他拍拍手示意飞光把张车夫带出去交给容三爷。屋里便陷入了凝重的沉默。
半晌,他这里搜肠刮肚想着要怎么开解明蘅,明蘅轻轻吐出了一口气问道:“王爷要怎么处置这车夫呢?”
“我把他杀了灭口?”
明蘅失笑道:“我问王爷,王爷反倒是问起我来了。”
沈宗芳原本就是刻意胡说八道,见她笑容里并没有多少阴翳,也放下心来,随意地敲了敲桌子:“他知道的这点事如今是连个对证都找不出来,落在想做什么事的人手里都派不上用场。何况他如今深陷赌债疲于奔命,用不着我们处置。”
就是让他自生自灭的意思了。
“既无对证,王爷觉得他会是编了瞎话来骗人的么?”
沈宗芳犹豫了起来。
他当然听得懂明蘅的言外之意。张车夫这些话若是真的,那许氏极有可能是在碧潭溪遭遇了什么不幸横死,所以明鹤才会为和她争执后没把她带回家心虚不已。
但这甚至还算得上是“好事”。
因为还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许氏没能走出碧潭溪不是因为别人,就是因为——明鹤。
这样的事,换了谁也不愿接受。
要鼓励明蘅继续查下去么?还是囫囵吞下这些迷雾中的旧事呢?
世上也不是每件事都应当在烈阳下一览无余。那些清除迷雾的阳光,稍有不慎就会灼伤自己。
但他的沉默似乎已经让明蘅有了答案。她轻轻道:“我明白了。”
沈宗芳有心开解她几句,明蘅却站起来双掌轻拍:“‘眼见未必为实’!这些话终究只是张车夫的一面之词,他见到的不见得就是真相吧。”
“……呵呵。”沈宗芳撑起额头轻笑了一声,“你学得倒是快。”
明蘅仰头一笑:“王爷,你当我自欺欺人,是不是?但我是当真这么想的。就像王爷说的,张车夫的话找不到对证,即便他不是有心骗人,这么多年了他记得的事就当真可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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