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凌凤池立于庭院中,听完大理寺官员转述,吩咐下去。
“小天子看重往日情分,有意保全中书郎;我等身为朝臣,自当从命。告知叶少卿,褫夺了中书郎的官职,把人送入宫中。”
“下官领命。”大理寺官员转身欲走,凌凤池在身后又缓缓道出第二句。
“宫中局面复杂,手眼可通天。章晗玉的欺君之罪,如何判罚,不能等宫中发落——需在大理寺定下。”
寂静了没一会儿的审讯大堂,又变成乱哄哄的鸭子塘。
叶宣筳得了隔壁的两句传话后,态度立刻强硬起来,再不肯退让半步,带领大理寺众官员,和全恩唇枪舌剑,搬出条条框框的祖宗规矩,前朝旧例。
全恩只有一张嘴,哪辩得过这些朝臣?
宫里来人催了两次,小天子笔迹稚嫩的亲笔手谕都送来一封。
叶宣筳引经据典,把“天子诏令有瑕,为臣者可封驳”的旧规矩都抬出来了,声称小天子发下的手谕不合规矩,要把小天子的手谕封驳了归还宫中。
眼见日头偏了西,始终没法子把人领出大理寺,全恩急得跳脚,最后没奈何,只得请示宫里,退让一步,两边达成妥协。
叶宣筳使个眼色,亲信属官一溜烟地小跑去隔壁院子报信。
“回禀凌相,谈妥了!”大理寺属官擦着满脑门的热汗,
“章晗玉不能以庶人良民的身份入宫,而是罚没入宫。入宫之后,以罪身服宫中劳役,作为欺君之罪的惩治。”
“叶少卿转告凌相放心。哪怕小天子看重往日情分,留下她一条性命,她入宫服终身劳役,这辈子不能再祸害朝堂了!”
凌凤池背身站在院墙下,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人走了么?”
“正在更换服饰,马上便送入宫。”
凌凤池转身往院门外走。
传信的属官吃了一惊,小跑着跟上提醒,“凌相且慢!那章晗玉牙尖嘴利,趁更衣的时候还不忘句句冷嘲热讽,把叶少卿气得险些厥过去。凌相何必与之见面——”
前方身影已经跨出院门去。
隔两道屏风,章晗玉在内室慢悠悠地更衣。
叶宣筳负责监看犯官、收回官袍,人走不脱,耳边的话又不能装听不见,一张面皮气得时而发白,时而通红。
章晗玉慢条斯理地道:“叶少卿,堂堂大理寺少卿,你这双眼睛,瞎啊。”
“身为大理寺副主位,不说明察秋毫吧,洞察力竟然匮乏稀薄至此,本人也是佩服。”
叶宣筳气得发昏。
刚才宫中送来一套衣裳配饰,章晗玉端详片刻,神秘地招呼他近前来看自己的耳朵。
她从上到下无处生得不好,精致的耳廓没有任何异样之处,叶宣筳故意刻薄道:“耳垂薄,无福相。“
好么,六个字,招来一大顿冷嘲热讽。
硬生生挨骂到章晗玉更衣出来,从屏风后绕出大堂,才停下骂他,把宫中配饰的一对银耳坠子扔回盘上。
“你在近处观察竟都不能发现,我两边的耳垂俱无耳洞?把这句话带给凌相。”
叶宣筳还真没意识到这点,气恼交加,被骂得两边太阳穴突突地疼:
“你身为女郎,刻意不扎耳洞,混淆男女之别,可见自小便心机深重。耳朵有无耳洞,又与凌相何干?”
“自然与他相干。”章晗玉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嫌弃地瞥过叶宣筳。
“如此简单的关联,你竟想不到?罢了,你不必想明白,只管把原话带给他。”
叶宣筳怒喝:“你说!”
章晗玉摸了摸自己并无耳洞的莹白耳垂。
“毕竟和凌相多年交手。老对手罢官下狱的套路常见,但在对手身上穿孔扎洞的出气好机会,却不是常有。”
“凌相手稳。我这两个耳洞留给他。”
说罢,她笑看了眼“慎独堂”的匾额,掸了掸衣袍,施施然走了出去。
日色西斜,金光映照过围墙,一道长长的影子出现在地上。
她意外地停步打量。
原本该坐镇在隔壁院子的人,此刻却出现在正前方,迎面候在道中。
凌凤池手中握着某个物件,远远地在阳光下莹润反光。他并未刻意遮掩,章晗玉早看见了。
等她几步走近细看,居然是一枚成色极好的白玉牌。
“专门拿在手里,该不会是送我的?”章晗玉失笑看了眼玉牌。
“把我身上的庶人良民身份也撸走,弄了个‘罚没入宫’,凌相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临别相赠我一份告别礼?”
凌凤池的目光转过来。
出乎章晗玉意料之外,他此刻的气色并不算好,丝毫没有扳倒对手该有的意气风发。
凌凤池注视她片刻,开口道:“罚没入宫,以罪身入掖庭服劳役,才能彻底断绝了阉党和你互相利用的根系。而这玉牌,”
攥着玉牌的手掌向上,把整块白玉牌摊开在阳光下,“确实打算相赠于你,晗玉。”
章晗玉一怔,嘴角随即细微地往上弯起。
晗玉?
这声称呼来得稀罕,有意思。
凌凤池沉吟着,斟酌言辞。
他今日拦路问话,显然不只是和老对手告别这么简单。
“多年追索的权势富贵,一朝化为乌有。晗玉,你扪心自问,可有悔意?”
“如今再无前程可言,你宫中那位义父生性凉薄,必定舍弃你如敝履。”
章晗玉只听着,并不打断,也不回应。
凌凤池握着玉牌,字斟句酌,说的很慢: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再给你一次机会,将你领出宫门。你可愿意放弃攀附阉党,改过自新……”
正问询到半途时,不知为何,大堂四周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跑动声。
几个大理寺官员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入大堂前院,急寻到叶宣筳,惊慌喊道:
“叶少卿,不好了!大牢里的鲁大成、鲁大成死了!”
始终无甚反应的章晗玉神色终于一动,眸光流转,唇边露出一个小小的甜美笑涡。
这消息可真如五雷轰顶。
叶宣筳猝不及防,肩头都猛震了一下:“鲁大成死了?怎么可能!何时的事?”
大理寺官员自知不好,伏地请罪:
“就在刚刚发现的。在关押的牢里七窍流血,毒发身亡!今日大理寺人多事杂,下官等分心旁顾,一时看顾不力……竟不知被何人混进牢狱,给鲁大成的饭菜里下了毒!下官等发现时,鲁大成他、他尸身都僵硬了。”
叶宣筳脸色大变。
今天可不正是人多事杂?
章晗玉大清早投案自首,牵动了多少方的心思?各路人马都来探听消息,大理寺官员左支右绌。
一时失察,竟叫阉党的人混进大理寺狱里,对鲁大成动了手!
阉党……
凌凤池忽地若有所觉,回身瞥了眼章晗玉。
章晗玉在微笑。
见凌凤池察觉,她不再遮掩,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索性放肆地笑出了声。
“鲁大成死了?啊,这可是今天最好的消息。”
叶宣筳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三分,猛抬手指向她:“是你安排的?!”
章晗玉扬起脸。
夕阳金光下的脸庞,带出点矜持的得意神色。
她今日投案自首,必然震动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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