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
还不等她回答,远处传来焦急的呼唤。一架马车沿着湖边飞驰而来。
阿月脸色一白,“我娘来抓我了。”
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从马车上跳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过白沙滩。阿月垂着小脑袋,一步步挨过去。母女俩在沙滩中央回合。祝三娘一把抓过女儿,手掌狠狠打在她屁股上。
“叫你乱跑!叫你乱跑!”
巴掌不怎么重,阿月却喊得惊天动地,“痛啊!娘,我可是你的亲女儿!”
“你不乖乖睡午觉,出来干什么了?”
“爬树,抓知了。”
祝三娘火冒三丈,“这是女孩儿该干的事吗?今晚不许吃饭。”
“不吃就不吃!”
祝三娘对这个自小顽劣的女儿头疼至极,正不知如何管束才好,一抬头,发现有人走近。
看清那人长相,一惊,抓着女儿的手不由地松了。阿月趁势溜下地,绕到那人身后,朝她娘扮鬼脸。
“沈大人?”
沈灵均淡淡道,“大人之称,再不敢当。沈某三年前已辞去官职,今日亦正式从神巫署除名。”
祝三娘道,“你不当捉妖师了?”
“我除妖不力,酿成三年前那场大祸,群妖入侵,几乎毁去半个南安县,百姓死伤不计其数。按理,我早该以死谢罪。”
祝三娘的嘴唇哆嗦起来,“话也不能这么说。若没有你,我和孩子,还有那么多百姓,恐怕一个都活不下来。谁能想到妖那么可怕,我前阵子做噩梦还梦见呢,烈火焚城,洪水滔天,到处都是巨妖,人在它们脚下,就跟小虫子一样。你……你们两个真厉害,敢和它们斗。”
沈灵均黯然道,“若没有阿月,我们必然撑不到神巫署大举来援。”
那小姑娘阿月正蹲在地上玩沙子,蓦地听到自己名字,“谁叫我?”
祝三娘忙道,“不是你,是另一个阿月。”
她看向沈灵均,小心翼翼问道,“你不再捉妖,是因为她吗?”
“是。我这三年奔波各地,一是奉神巫署之命,剿灭大战中脱逃的妖物,弥补自己的过错,二是寻找她的踪迹。”
“还没找到吗?”
“音信全无。”
祝三娘的心揪了起来,“若是一直找不到呢?”
“那就一直找下去。”
她“啊”了一声,怔怔看着沈灵均。
“世上竟真有这样的人……我以前从来不信……”
阿月见她娘像痴了似的呆立不动,纵身扑过去抱住她的大腿,“娘!我要吃冰饮!”
祝三娘踉跄一下,这才回过神来,骂道,“吃什么冰饮!真是只皮猴儿!”
沈灵均忍不住莞尔,“看来叫阿月的,都是同样的性子。”
“瞧我,拉着你在大太阳下说了这么久的话,若不嫌弃,还请去庄上坐坐。”
“不了,我赶着回去浇花。”
“不差这一时。”
“我的花娇贵的很,渴久了要发脾气的。”
“那我捎你一程。”
祝三娘不由分说,拉他上了马车。小姑娘蹦蹦跳跳跟在后面。
车辙粼粼,响在青石板路上。这是一条三年前新铺的路,通往清水巷。沿街商铺林立,大多盖着门板。掌柜们正在歇午觉。又行一段,屋宇连绵,白墙粉刷一新,黛瓦上栖着春来的燕子。
沈灵均问道,“绸缎庄的生意可好?”
祝三娘眉开眼笑,“好得很。上月张阿伯的孙女出嫁,过几日许大娘的孙子满月酒,都指名要在我们家制新衣。这许小宝真是年少有为,转眼都当上衙役班头了。听说这次知县大人也会赏脸赴宴呢。”
“王知县好兴致。”
“王大人是个好官。当年,他和百姓们一起住在朱雀街的废墟里,亲自扛锄头,搬砖块,造房子。先前那个徐知县早就逃得没影了。”
沈灵均淡淡道,“他抛下家小,弃城而逃,即便活着,也没有脸面回来了。”
“呸,捞了这么多,便宜他了。”
阿月也学着她娘的样子,呸个不停。
“满月酒是在许家办吗?”
“哪能啊,许家那么点地方,才坐得下几个人。定了雁音楼的包间,我带阿月去过,装帧得比原来的庆真楼还要豪华呢。”
沈灵均想着旧事,怔怔出神。祝三娘浑然不觉,兀自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马车一路开到城郊,停在一座简陋的小院前,里面只有一间寒酸的茅屋,看着像要塌了似的。
稀疏的竹篱间种着一小片鲜红的月季花,开得正艳。
祝三娘左看右看,感叹,“沈大人怎么住得如此清简?”
“一介布衣,还是清简些的好。”
“哎,我叫惯了,一时改不过口来。可这三年来,南安县大兴土木,平民百姓人人都盖新房啊。”
“再建也比不上原来的,索性不建。祝掌柜,多谢送我一程。”
“客气了。阿月,快和叔叔说再见!”
阿月冲他吐了吐舌头,突然像兔子似的窜了出去,跳过篱笆,奔进花丛。
祝三娘惊叫,“回来!别踩坏了花!”
阿月的小脚丫刚要踏上花田,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掀了起来,倒飞出去,落在马车前面。
祝三娘瞧得目瞪口呆。
沈灵均微笑,“这是个禁制,防止野兽进来毁花,偶尔也防小孩子。”
阿月愕然。祝三娘突然双眼放光,“能不能教给我?这样就有办法治这皮猴儿了。”
沈灵均爽快答应,“改日有空,我去贵府设一个。”
小阿月不可思议地抬头,正对上他勾起的唇角,愣了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祝三娘抱起孩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沈灵均走进院子,蹲在月季花前,细细地浇了一遍水。
枝叶舒展,像在舒服地伸懒腰。最中间的那朵月季鲜红欲滴,花冠比人脸还大,沈灵均对着它,喃喃道,“来晚了些。坐车耽搁了。”
花冠突然合拢,还转了个方向。
“这样也要生气?我把你从琳琅阁废墟里挖出来的时候,没看出你那么大脾气啊。”
花冠晃了晃,展开一半。
“别闹别扭了,我要出趟远门。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
明明没有刮风,满园的月季却齐刷刷地摇摆起来。
“别担心。说不定这次能找到你们主人呢。”
花儿突然不动了,旋即,花瓣全部展开,枝叶张开又合拢,如同舞蹈。
沈灵均静静地看着,良久,眼眶微湿,“嗯,我也想她。”
茅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几,几上摆着一张琴,琴尾有明显修补的痕迹。手指掠过琴弦,叮咚两响,划破一室寂静。
沈灵均取出一方丝帕,把表妹留下的琴认真擦拭一遍。
桌上立着一面铜镜,径三尺三寸,表面泛着青光,背面雕有狰狞兽纹。
镜面映出瘦削的身形,沈灵均缓缓解开衣襟,胸口的血咒印记已经淡到看不分明,但胸口以下的躯体近乎透明,现出巨大的空洞。
这是长期受妖气侵染的痕迹,在破妄镜里才能显现出来。
当初神巫署借给他镜子时就警告过,等有朝一日空洞遍布全身,他就要步天一道长的后尘了。
沈灵均穿好衣服,自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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