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浴佛节当日,寅时刚过,天边还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明月殿已笼在一片悄无声息的忙碌中。宫人们踮着脚穿梭,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生怕惊扰了这黎明前的静谧。
宋瑜微立于镜前,任由宫人替他换上出行的礼服。那是件介乎朝服与常服之间的素锦袍,鸦青底色上,只在领口、袖口用银线勾了几缕流云,简素得近乎寡淡,却正合了礼佛的庄重,也衬得他肤色愈发清透。
玉冠扣在发顶时,他望着镜中自己平静的面容,眉峰未见半分起伏,唯有眼底藏着的暗潮,较夜色更加深沉。
宫人退下的脚步声渐远,他忽然转身,走到妆奁前,指尖在叠放整齐的帕子间一顿,最终摸出了个锦袋,将暂放于此处的、家宴中雍王所赠的麒麟玉佩取出来。
那玉佩玉质温润如凝脂,入手便觉一股暖意漫开,可见是养了多年的古物。双目处嵌着的鸽血红,在晨曦未至的幽暗里,被烛火一照,竟像是活了过来,两点艳红在墨玉上流转,泛着几分近乎妖异的光泽,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玉上跃出,睁眼噬人。
他对着玉佩凝神片刻,刚要将其纳入袖中,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范公掀帘而入。老内侍目光一扫,落在他掌心那枚玉佩上,眉头微扬,露出几分讶色:“君侍要带这物件?此等时候,带着它怕是不妥吧?”
宋瑜微动作未停,将玉佩稳妥地掖进袖袋,指尖抚平衣襟的褶皱,神情依旧淡然。他侧过脸,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暂且不知有何用场。”
目光掠过窗外,他补充道:“但既已摸清太后与雍王勾连,多带样东西在身,未必便是多余。左右不占什么地方,留着或许……能派上用场。”
范公看着他平静的侧脸,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终是颔首退到一旁:“君侍思虑周全。时辰差不多了,该动身了。”
卯时三刻,宋瑜微踏着熹微的晨光,准时立在神武门前的白玉阶下。
阶前早已列开数十辆马车,锦帘低垂,车轮碾着青石板,却听不到半分喧哗。各宫宫灯在晨雾里晕开暖黄的光晕,远远望去,像一条蛰伏的光河,静静流淌在灰蓝色的天幕下。沈贵妃、良妃、淑妃等几位高位妃嫔已候在那里,凤钗映着微光,锦绣裙摆曳地无声,各自的仪仗环伺左右,却都敛声屏气,连珠翠碰撞的轻响都压得极低。
没有人言语。空气中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和宫人们刻意放轻的呼吸,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涌动的暗流上,那份心照不宣的紧张,正随着天光渐亮,一点点漫进每个人的骨缝里。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銮铃轻响,伴着整齐划一的靴声。众人齐齐垂眸,只见太后的凤驾在层层仪仗簇拥下缓缓行来,明黄色的车帘绣着百鸟朝凤,在晨雾中透出威仪的金边。李公公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起驾——”
刹那间,整个车队如同被无形的手拨动的轮盘,按着品阶次第动了起来。车轮碾过路面的 “咯噔” 声连成一片,像某种沉闷的鼓点,敲在去往城外的长街上。这庞大的队伍,带着深宫的规矩与隐秘,向着未知的佛堂驶去。
宋瑜微位分虽不低,但因着男女有别,他又是宫中唯一的男眷,车驾便安排在了最后。他坐在自己的马车里,车壁隔绝了外界的光影,他闭上眼,将昨夜萧御尘的嘱托与预设的应对在脑中过了一遍,他胸口不禁微微发热,不觉轻轻握住如今日日随身的碧玺雕龙佩,暗自期望此行顺利。
车队行了近一个时辰,车轮下的青石板路渐渐换成了城外的黄土官道。喧嚣的市井声早已被抛在身后,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 “轧轧” 声,沉闷而规律,像在敲打着某种无形的节拍。
宋瑜微斜倚在车壁上,眼帘轻阖,看似在闭目养神,耳廓却微微动着,将外界的动静一一收进耳中——马嘶声、銮铃声、远处仪仗甲胄的轻响,甚至是风拂过车帘的微响,都在他心头清晰地铺展开来。
就在他几乎要以为,今日这场浴佛之行或许真能平顺抵达承天寺时——
“吁——!”
一声尖锐而惊惶的马嘶骤然划破长空,从车队最前端炸响,带着难以遏制的慌乱。那声音未落,宋瑜微乘坐的马车便猛地一顿,车轴发出刺耳的 “吱呀” 声,整个车厢剧烈地向前倾去。
他及时伸手扶住了车壁,才算稳住身形,车外骤起一片纷乱,侍卫的喝声、妃嫔的惊呼和甲胄碰撞的铿锵声交织在一起,像一盆冷水浇进滚油,瞬间搅碎了方才的沉滞。
队伍,骤然停了。
宋瑜微的心跳“咚”地撞在胸腔上,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攥着车壁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来了?
是萧御尘布下的局,借着这场混乱为他撕开的口子?
还是……
仅仅是一场意外?
宋瑜微正屏息细听车外动静,车驾旁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慈宁宫那名小太监,那是李公公特意派来“伺候”他的眼线,已满脸焦灼地凑到车窗边,隔着纱帘低声请示:“君侍,前头像是出了乱子,队伍都停了。您千万别下车,奴才就在这儿守着您。”
宋瑜微指尖在袖中玉佩上轻轻一叩,心头微动。
他抬手掀开纱帘一角,露出半张脸,眉宇间凝着恰到好处的忧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前面为何喧哗?最前头可是太后凤驾?太后凤体万金,岂能受这等惊扰!”
他目光扫过那小太监,加重了语气:“你腿脚快,速去前头查看究竟。无论何事,务必第一时间回来禀报。”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透着对太后的关切,合情合理,挑不出半分错处。小太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可是在太后、李公公面前表忠心的好机会,哪里好怠慢得了?
“是!奴才这就去!”他连连应着,忙不迭提了提袍角,猫着腰就往队伍最前方的人丛里钻,瘦小的身影很快便被混乱的人群吞没。
宋瑜微望着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缓缓放下纱帘。车厢内重归寂静,只是这一次,周遭再无那双时刻紧盯的眼睛。
他轻轻吁了口气,定了定神,寻思若是有意安排,稍候便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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