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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什么道

“恕难从命了,这三个问题,我都答不了你。”

此言一出,赵维安就见那位绿衣女郎眉梢一扬,墨瞳无波无澜,定在他身上,咬重字音重复问了一遍:“答不了?”

“答不了。”

代纪默了片刻,才问:“为什么?”

“同你一样,我对她也一无所知。”

话音落下,场面又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亭内在场人士都是女郎亲近之人,朝夕相处,耳濡目染,多少知晓这事件始源——由扬州行宫听来的“哑女能言”趣闻而起,再到赴临州,赵、洪二人在子松学院鼓弄唇舌,以“文祖显灵”将事态闹大。两者手法相似,又都拉开了同一地方的罪行帷幕,人再如何蠢笨,也会警觉其互相关联。

蛇过总会留痕,很容易就查实,他们借助岭南海商老杨头那船未入市的彩凤鸟儿,代替人言,搞些乱力鬼神之事。

三人既能相互牵连,“一无所知”这等鬼话自然让人难以信服。

赵维安缓缓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盯着面前的茶水,涟漪荡漾,补充说:“所以,我问你那句‘花折不折’并非是挑衅,也不是明知不答,是因为,我真的所知不多。恐喝了你的茶,却让你不快,才作以此问。”

代纪讶异地笑了笑,“难为你有这么贴心的时刻。”

她说着,望了一眼芸娘,芸娘默契地掏出一份誊抄过后的秋桂集序原稿,放在赵维安面前。

“郭绪以诗名为号,偷功换榜。原作诗人心境抑郁,被张冠李戴,我想找到他,可惜无处可寻。”代纪观察着赵维安微妙神色变化,猜测这几年来,他应当察觉到了这一点,遂不多赘述,步入正题道:“不过,你的桂花已经回来,诗稿就没那么重要了。我想给你瞧得是里面一张纸。”

赵维安顺着她的话,翻阅诗稿,不过几页,就见一张折了几折的纸张放在其中。他展开细看,却见是一张告示,上面画着一名女子,长眉窄脸,颇为清秀。

代纪一边观察他,一边说:“这就是哑女。即使你对她并不熟悉,也应当见过她相貌。”

赵维安语气坚定道:“我没见过。”

代纪尾音上扬“哦?”了一声。

赵维安将告示又折回去,漠然道:“你不必试探我,我从不扯谎。我没见过,或者说,没见过这副模样,再或者说,我连他是男女都不能确定。”

代纪有些惊奇:“怎么?”

“他每次在我面前露面,都是不同模样。说不定,这幅告示上的画像也不是本来样貌,是故意在坊间做的假面。”

一言既出,仿若平地惊雷,四座皆惊。

代纪最先反应过来。

民间多是奇人异术,她略有耳闻。

她看向赵维安,墨瞳深深,却又烁亮,指尖摩挲茶沿,思量了一会,并没有沿着这个继续问下去,反而道:“我想换个问题。”

赵维安一脸疑惑:“什么问题?”

正逢小内侍前来遣送糕点,几人只能暂停对话。糕点色香俱佳,摆盘精致,放在四人面前,还配有各种甜羹与冰块,甜且凉,是代纪最喜欢的口味。

她端上一盏吃了两口,大约是吃得开心,眉眼舒展,墨瞳弯弯。她随手推了一盏给赵维安,望着他,似笑非笑道:“尝尝罢,甜的。”

赵维安不带感情地推拒道:“我不嗜甜。”

“那真可惜。”代纪遗憾叹息,随后自然而然地开口发问:“我看过案宗记录,你并非临州人士?”

赵维安端详了她两息,身体警惕地微微后仰,不解道:“卷宗上有写,迁居临州是为求学,为何明知故问?”

代纪言简意赅道:“卷宗并不会记录,你如何想你的生平。”

“然后呢?”赵维安反应过来,冷冷笑道:“发现我居心不良,就要杀我吗?”

“是的。”代纪直认不讳,泰然自若道:“我想过,你心思深沉,若心怀不轨,应第一杀之,以绝后患。”

赵维安恍然大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说:“你知道现在外面对你的传言吗?”提醒她最近因处置人之多,而造成的杀孽与影响。

“我知道。”代纪风轻云淡道:“但跟我杀你没有关系。我遇见很多人,会把自己伪装得可怜无比,实则老谋深算,背信弃义。你当我是未雨绸缪罢。”

赵维安眉目又染上匪气,讥笑道:“你焉知我讲述的故事不是另一种伪装?”

“我自有判断。”代纪笑了,“如果你没有什么线索告诉我,听一则故事也是好的。”

赵维安眉心微皱,沉声道:“如果我不肯讲呢?”

代纪温和道:“也没什么,我不强求。”

赵维安表情很是古怪,他觉得这个人似乎找到了对付自己的方法。他垂眸默然片刻,简短道:“我并非没有线索,只是那些都是我的猜测。很多谜题,其实去问那位‘哑女’才更合适。我也没有什么好讲的,自幼读书启蒙,三岁识字,五岁可成诗,在同龄人之间算得上是神童天才,被父母寄予厚望,被夫子敦敦教导。

因家乡贫困,方圆十里只有一家学堂。夫子自觉学识有限,说他毕生所学已倾囊相授与我,再教不了我什么了,怕水浅困龙,规劝我的父母带我迁居,前往文学兴盛之地。”

大约是回忆起了过往,他语气平和些许,自顾自地继续道:“然而,文学天才聚集之地,都富饶无比,家中即使散尽钱财,也供应不上我。那时正逢临州相关文运兴盛之名极力传播,父母闻之,极为欣喜,言传天道助我,带我迁居临州。

我幼时极为崇拜夫子,认为他无所不知;也极为狂妄自傲,认为自己无人可比。夫子因此常常教导我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寸光而视’,直至我离开家乡前,他还在对我好一番叮嘱。我记下了,在临州子松书院求学时,极为虚心谦逊,不肯浪费丁点时光,连旬休时都会泡在书斋攻读。

我的勤奋引起了老师的注意,他找我面谈几次,过问家中及求学经历,又翻看了我往来的旬试文章,对我说:学问非一日之功,需日积月累,方能有所成就。天道酬勤,只要我不辞勤奋,按照我的才学,夺桂入京进士及第无可厚非,余生是一片坦途。

从那之后,老师对我格外关注照顾,时不时会带我参加雅集诗宴,大有栽培之心,令我受宠若惊,心中也不可避免升起一股傲慢——临州文运传名,有很多富家子弟迁来读书,也有很多‘神童’坐席捧卷,可我依旧在其中鹤立鸡群,脱颖而出。

我心中极为恃才傲物,虽不至趾高气扬的地步,却也自视甚高。我依旧谨记着家乡夫子教导我‘过刚易折,强极则辱,为学最要虚心’之类的话语,因此面上依旧恭谨有礼。可眼中尽是轻蔑,以致让人深觉不爽却又察觉不到不对。”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似乎感到有趣,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很淡,很快,随即神色有片刻空茫。

他顿了顿,继续叙述曾经,嗓音却一改方才,反而阴恻恻的,“可我忘了,临州,也是一块富饶之地。富饶之地,都会吃人,只是吃人的方式不尽相同罢了。我父母被深海吞去性命,我被权贵吞去傲骨。

我被带着参与雅集几次,在席上大出风头,惹得众人夸羡,为人也更为高傲,老师都看在眼里,却从未阻拦说教。我以为他是阅人无数,见过的才子都有这般脾气心性,并未放在心上——直至这时,我竟还如此狂妄无知,后来再看,才深觉可笑。

秋闱前,老师带我参与了最后一次诗宴,是县令的诗宴。宴会上,老师极力推荐我的学问,县令听过后,将我唤到面前,过问才学及家中,听闻我是迁居至此,父母已殉海一年有余,极为吃惊关怀——我那时还依旧将郭绪的隐晦试探认为是青睐有加,并为此沾沾自喜,哈哈,荒不荒唐?可不可笑?实际他是在确认我有无靠山,家中可有托底,日后能不能翻出他掌心作乱。在一通试探过后,他确认我是个任人宰割的鱼肉,于是欣然将我送上砧板,将我的功名送给别人。

我落榜了。

身边与我相同者,只认为自己失常发挥,可我却不认为如此,我对自己才学知根知底,即使再如何失常,也不可能到这个地步。更何况,我发现那些迁居来的平日只顾吃喝玩乐的膏腴子弟们,竟都榜上有名。如此,再联想到那场诗宴,就显得不同寻常。

原来,从老师注意我开始,这场阴谋就悄然落下。不,不是阴谋,因为郭绪连伪装都不屑于做。他认为即使我想通关窍,也无可奈何。我确实无可奈何,拉拢同等遭遇之人大闹一通,得到的却是杖行警告,半死不活。除此外,这场行为再没有任何意义,反而衬出我的反抗有多么愚昧、无知、滑稽。

功名被卖,郭绪却有恃无恐,因为他知晓,我翻不出什么巨浪。被杖行六十,鬼门关里走一遭,足够我长个记性,可是,我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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