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很是奔波,返程再没耽搁一息,白日一路疾驰,迅速回到姑臧。在城郊命人换了轺车,亲自送临溪归家。
她忸怩片刻,扯他的手臂:“不要抱一下吗?”
商曜眉目微微一亮,从善如流:“那抱一下。”俯身将她搂到肩里,揉了揉脑袋。
“长高也没有用,”他亲昵碰她额头,“还是小小溪。”
“我怎么小小了!”她红着脸看他,“我走到哪里都是寻常身量……若是南方小娘子,兴许还不及我高呢。你自己长这样高,也是作怪嫌弃起我了。”
“听话听半句。”他抬手敲她,“没有一个字是嫌弃——从长到溪,全是说你可爱。你还是多读点书吧,听音终究要靠读书。”
“好!又嫌我不读书!”
他低头看她,忍俊不禁:“胡搅蛮缠——舍不得我?”
她扭一扭脸:“才没有。”
他想一想:“我叫精锐轻骑送,正旦一过,就接你走。无妨。”
语毕抱臂,促狭靠近:“若是不在意正旦,直接同我一道回去,那是最好。”
“那还是过完吧。”她嘟囔,“民间都说了,正旦节前不能送孩儿出走家乡,很不吉利。”
“我倒不是在意此事。”
她戳他:“那你在意什么?”
“天气太冷,几日好说,大半月,你受不住。”他揉揉她脸,“待开了春,路面解冻,驰道通畅,松快些。”何况,穆轻鸿是家中富裕,她那些女使都不会骑马。
那倒也是,合情合理。她点一点头,抱住他脖颈,娇气道:“那我回家了。明日再找你用暮食。”
他笑一笑,轻拍一拍她额前碎发。
她一步三回头,直到躲进府里去,确认他再看不到,捏住襦裙两侧,一边轻盈地转,一边在天寒地冻里往院里去。
回家——她从一个新家,回到自己的家呢。
此人愿意耐心对她时,还是很上道的。
进到后院,小菀青闯上来,急急告知临溪:李芝兰病了。
临溪原本还在回味方才分开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她猜是“晚间能否就来找我”,一听这话,瞬间把什么都忘了。
迅速冲进正屋,当头碰上望舒换了药碗出来,急切捉住她臂膊:“阿母怎么了?”
“女公子别着急。”望舒连忙道,“使君请医士看着,风寒高热,且心有忧虑,一时病倒了。”
“忧虑?”临溪一怔,“什么忧虑?”
“夫人去见过段郡守家的王夫人。”望舒犹豫道,“回来后就一直郁郁寡欢。”
临溪又是一愣。
隐隐约约猜到什么,抬腿往里疾走,坐到床边:“阿母!”
李芝兰还有些虚弱,闻声倏地睁开眼睛,直直起身,抓住她手:“翩翩!”瞬间已是哽咽。
“阿母……”
“阿母不知情,阿母真的不知情!”李芝兰含泪望着女儿,“她根本未同我说过!”
“我知道。我知道。”临溪无措,“阿母——事情已经过去了,实则王夫人也只是知道我们要成婚,一时想岔了,不是真的害我。文君也道过歉。何况,并没有发生什么的。”
补充道:“此行我也同轻鸿在一处。”这句半真半假,但的确也没有。
李芝兰只是望着她,临溪忙道:“他说了,姑臧到晋阳山高路远,通行颠簸多有不便,不愿意我此刻有孕。是真没有——”
“姑臧到晋阳山高路远。”李芝兰喃喃,“是啊,姑臧到晋阳山高路远。”
临溪疑惑:“阿母?”
“若是阿母说,阿母不逼你了,父亲也不逼你了。你待如何?”李芝兰紧紧握住她手,“毕竟还没有嫁,一切都来得及。”
临溪错愕:“阿母?你说什么呢?”
“阿母让你失望了。是不是?”李芝兰不敢看她,泪流不止,“文君说,你问了来龙去脉,得知是王夫人不愿她被父兄牺牲,就不追究了。我再想那时,你归家没几日就病了,望舒后来也悄悄说,那一阵子,你夜间总是躲在房里哭。你早就不告诉我,连高烧也不说的——那时,是对我和阿父失望透顶了吗?”
临溪连忙摇头:“早都过去了!”
“阿母真的不是要用你攀附啊。”李芝兰哭道,“翩翩!我绝不是这样的心情逼你同他交际!若有一句假话,阿母天打雷劈。”
“我信的……”临溪叹气,“我知道阿母不是。哎呀,真不要紧了,我早不在意了。”
“如今不用再说这些。”她坦率道,“我自己也喜欢他了呀,很喜欢。我拿什么怪你们呀?早没有事了,我不埋怨的。”
又傻乎乎一乐,挠挠耳朵:“他如今对我可好了,傻子才自怨自艾呢。我心这么大,才不会想东想西的。”
低下头,欢快踢一踢靴履。
女儿越是这样坦然、勇敢而自洽,李芝兰心头越是阵阵苦涩:“翩翩……阿母很爱你,真的很爱你。”
临溪微怔,有些不安——要说这些吗?此事竟有这样令人伤心?似乎没有吧?王夫人也不是坏人啊,她一点都不伤心了。
“阿母有时真希望,自己是个什么大将军,或者皇帝。”李芝兰抚摸她的鬓角,“谁敢欺负你,阿母就即刻行刑,叫他死掉——可阿母不是。阿母不是,女儿家好好活着,却这么难。你不知,其实你十五岁时,何敞就开口要,我和你父亲一整晚一整晚地睡不着。子昂说选十个民间美人替你,我想,那也是别人家的女儿啊,怎么能够这样行事?若是穷困女子去给寻常大官做妾,那也好说,至少不再忧虑如何果腹,落到那何敞手里,死都不知怎么死的。最后你父亲给他在洛阳的大兄写信——你伯父如今是尚书仆射了,他去城阳王处问候讨好,得了城阳王的口信保护,你父亲才敢强硬回绝。”
临溪愕然。
“好世道坏世道,女孩儿活着都这么难。”李芝兰望着她眉目,眼泪再度断了线,“阿母没有权力,没有部曲,阿母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以头回听说他才十九岁,行事又蛮横,洛阳使臣去求姻亲,他拿剑指着叫人滚——我那时就犹豫了!阿母不用你扬名四海,不用天下人围观,阿母恨不得谁也不知道你,被夫君好好护佑一生即可。不是这样的男子,都不配我交出你。是以我才想着,一旦错过这遭,就没有机会了。”
“阿母。”临溪抬手去擦母亲脸颊,“我知晓的。都过去了。”
“可如今——”李芝兰握住她手,哽咽万分,“如今阿母又发觉,晋阳真的好远啊——女子厢车,往返一趟要两个半月。一整年,不过十二个月;一辈子,也不过数十年。我生你,养你到十六岁,此后漫长时光,难道只见寥寥几面——你是我唯一的孩儿啊。”
临溪望着母亲——这下终于明白了。
不是王夫人,是不舍得的情绪,忽然如祁连山上那千重积雪崩裂。
“这几日我总做噩梦。”李芝兰抱她入怀中,紧紧抱着,“有时梦见他战死,你年纪轻轻,孤苦伶仃——但这乱世间,麾下没有部曲的男子,又更不可靠。有时梦见他几年后就变心,你独自在晋阳,抚养一个无法保护你的孩儿,眼睁睁看着夫君同旁人恩爱——但嫁给谁,或许都会如此下场。阿母就是不明白,怎么小娘子活这一生,无论怎么筹谋,都还是这么不安……王琢家两个男儿也要去晋阳,她是一点也不操心,同他们说混不出名堂,就老实滚回姑臧来——但你不行,你就不行。我这样送走你,好似就是一辈子送走你了。”
临溪推门出去,迎面碰上姬昱下值。见女儿双眼泛红,他微微拍她的肩:“翩翩,不必忧虑。母亲舍不得女儿,人之常情。”
“我们会在长安团聚的。”父亲低声道,“好好辅佐他,不必操心我们。”
她长久地趴在榻上,埋进手臂里,一动不动许久。最后猛地跳起来,解了马往外冲去。
她一路上都没有哭,原本以为不想哭的。一望见他,眼眶瞬间又是一红。
几步跑上前,轻巧钻入怀里,紧紧搂住胸膛。
商曜立刻抬手接住:“这是怎么了。”
她摇一摇头,只一味抱着。
“都哭了。”他刮一刮她鼻尖,“姬临溪,你如今越发像娇气包了。”
她转身躲进他臂弯里,一动不动,只想逃避:“你不许嘲笑我!我不开心了。”
“被你阿母说了?”
她还是摇头。他将她举起来,稳稳当当放在膝上,低头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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