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作沾了灰的面团发胖,月色一抹,招惹得满手油光。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汇作星光,看得喉咙腻滑,洗了手也觉指缝里发痒。
格挡的,门帘子‘嘶啦’一响,莺儿‘诶呦’一声,寻声看去,正见着湘云急火火进来,身后的丫鬟都跟不上。
“姑娘,云姑娘来了。”
宝钗应一声,这会屋里昏黄,她只穿着件月白的单衣,身上额外搭的外衫已经落在榻上。拇指甲大的火苗来回摇晃,她也未将灯芯剪去,就着缝上最后一线,才将手里的东西都撂下,抬脸去迎湘云。
不过只这一会的光景,湘云也已经几步到了坐榻前。帮衬着宝钗将那针线收进锈筐,又禁不住埋怨:“宝姐姐,你这会称病躲懒,可叫我一个人被欺负了。”
“我这会刚见着好,就被你摘得错。掀了帘子就进来,还以为是遇见大事。”宝钗没恼外面丫头婆子一个不通传,只敛下眼皮,将绣筐里的东西一一摆整齐。她也晓得湘云来这边的头一件事自是寻宝玉玩闹,这会哭丧着脸,想来也是在那边拌嘴生恼。
火苗飘忽,映在墙上像一页旧书,边角绒绒出毛。而那影子又是昔年的旧笔,暗淡下去,叫书虫啃食过,至今只留着不甚规整的边角。
湘云、莺儿都在另一侧,身子叫一叫纱幔遮盖,宝钗扭脸望去,那墙上却只剩她自个。
湘云没想着这些,见宝钗没望着她,便嗔怪道:“你也欺负我——我在外头受了委屈,难道不是顶要紧的事么?”
宝钗微微一笑,并不应声。而湘云也不要她怎样回应,自己又在心里温习一遍方才的委屈,也不需宝钗追问,便如豆子般顺着舌尖噼啪炸开。
“二哥哥就是这样偏心眼——这些年,一月月的,她哪里少来?我估算着,只怕比我来得还勤快些!”湘云不说名姓已是点名道姓,宝钗心道一句果然,更不吭声,只听湘云继续埋怨。
“我今日好不容易磨着过来,结果宝姐姐你在房里不出来,二哥哥也是......”湘云说到这,又带着些酸涩的哽咽:“任我说什么,都念叨林妹妹明日过来。”
这般争执是老掉牙的戏码,但宝钗见过的也有上百。无外乎湘云取些什么,宝玉又念叨要给林妹妹留些。偏湘云最不喜欢这般说辞,又不会当真与宝玉为难。
可这会人在眼前,宝钗心中如何想也不会明言。吩咐莺儿拿些蜜果甜甜心底,宝钗又将灯芯剪短。
屋子稍亮些,墙上那单一点影子却缩得更小。宝钗看着湘云吃果喝茶,微微笑道:“你也知他素来好发痴性,只当是那会又犯了症状。你若打心里气不过,明个我与你一道去,这般可好么?”
“宝姐姐,你没听我方才怎么说么——明日她又来。”
“林妹妹即便来,也不过多待半日,你在这边还住的时候多些。”宝钗自己也捧一茶盏,她的脸在茶波中分散又聚合。一片茶叶飘旋,最后坠在最底端,正盖着倒影中的眉眼。
“这回可不好说。”湘云将杯子搁下,口中又泛起一阵甜酸。她想着今日的宝玉,这会的宝钗,明日的林黛玉的脸并不多么真切,甚至因着一段时日未见,竟是随着思绪愈发模糊起来。
可她也不肯服软,微微怔愣一会,低声道:“林大人回京,自然还是在自己家住得舒坦。”
“寿康公主爱惜,想来也不舍得叫林妹妹久离身边。”宝钗的眼睛望向湘云,漫盖在瞳孔的却更多是身后的隔帘。这会在夜色中也吞吃更多深邃,叫湘云的一张脸更显得素白。
宝钗又垂下头看着自己,月白在这屋子里发着灰凄的绿,她自个的皮肉倒是淡淡的荧蓝。
“这我可不知道。”湘云哼一声,淡淡道:“我虽与南安王妃熟悉,却也少听她说起这位贵主。”
“也难怪,寿康公主常在寺中清修,想来也不愿叫旁人闲谈。”宝钗想着回回黛玉来时都带的东西,心道喜爱却是真的喜爱,连口舌上的挑剔都不肯心尖上的姑娘挨。
“寿康公主的驸马吃了败仗,累得西边的地都割——”湘云不乐听黛玉比她强些,这会口快,半途又折在舌尖。她身子缩下去,窃窃瞄宝钗一眼,一时讷讷,不知该怎样补救。
宝钗没应声,湘云便也垂下头去,这房里一时烛火摇曳的声音更响些。
红烛渐短,填满帘幕的人影子走开,墙上单一点那个便更暗。直到吹熄时仍是蜷缩的样子,待到次日天明,同样的位置却额外多一道影子出来。
“你林妹妹难得来,这会便只甩开烦心事去闹一闹。”薛姨妈抚一下宝钗的鬓发,手掌游移向下,描摹着女儿的眉眼:“将来当是在城里常住,你俩平日还多说些,往后也好一并结伴出去玩。”
“妈,我知道。”宝钗颔首,目光仍忍不住朝墙上瞥。昨日生出毛刺的墙面平整光洁,她的影子挤在所有影子中间,空屋也显出黑漆漆的圆满。
薛姨妈不解,顺着宝钗的眼睛朝后望,只见着一道浅花绒长绸巾搭在一把圈椅背上,冲着地面嘬出个尖。
宝钗见薛姨妈脸直往后扭,便握一下妈妈的手,低声道:“妈,哥哥那边......”
“你哥哥的那些事,自有外面的人处置,你别直梗在心坎。”薛姨妈回神,又抚一下宝钗的脸颊:“你今日只管安心去与姊妹们玩。”
外面?外面哪里有人在,又有什么人在?
宝钗喉咙里应一声,这时不再追问,更估量时候恐怕迟些,便不再耽搁,跟薛姨妈一起往贾母那边赶。
贾母那边又是一番新的热闹,她老人家纵使爱惜心肝,也乐得放手叫小人家嬉闹去。而宝钗藏着心事,往前凑趣也只是偶尔闲谈。她心中还惦记哥哥遭人蒙骗去的银子,心中不知怎么,总有些不吉祥的预感。
这心事不在心里,而隐在袖子间。藏在心里的东西不好人前思量,再怎么揣摩也隔靴搔痒一般。可搁在袖子里又不同,即便人声喧嚣,手指摸进去,当下也能暂时解得厌烦。
心中一只轮子滚转,驶到悬崖,一颗石头落下来。宝钗回神,发现自己这半日游魂似的,而黛玉不知何时竟已在近旁。
“宝姐姐,宝姐姐,我这回是猜一猜你们的喜好,这些小的只当玩,大些的都叫往各个院里去——等往后再跟我说合不合心意。”
三春已经说笑着拆看,林大人惦记女儿交际,这些物什皆是黛玉信中所写,再由他老大人仔细带回。东西精巧用心,自然得人欢喜。湘云前面闹些脾气,这会二人照面,还是忍不住与黛玉说笑。
宝玉是一门心的奉承,黛玉笑着应过谢过,扭脸见宝钗半日神游,又点起她前面身子不舒坦,便有唤起。
“你的心意我只管收着,见一眼都熨帖,哪里还有得挑剔?”宝钗只笑,不肯在人前漏意。眼波中一一略过这些物件,稀罕不提,单是用心便当一记。
“我前面送的茶清肺去火,自己制的,宝姐姐没喝?”
“喝了些。”宝钗仍是笑着,听得黛玉的问,却无端生出几分生疏的不忿:“只可惜有人更爱惜,自己的当个宝贝珍藏,便常来喝旁人的。”
这一番话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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