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常在这儿晚读？”

江今澄也不知道她在问什么，又在期望温天南说出什么样的回答。

她有点乱。

无论从哪个角度说，她和温天南都算不上熟悉，但在认识的男同学中，温天南是关心她个人最多的。

问她的选科，问她的考场考点，问她能不能晚上一起走，问她和许松年的关系，问她考不考虑去江林。

这些当然是同学间可以关心的，但也可以不关心。

“不算经常吧，读不进去时候喜欢来这儿。”

冬夜冷寂，说出口的话也像哈出去的热气，让人感受不到温度。冬天果然是个温暖多到溢出来才能感受到一点点温热的季节。

“那我不打扰你了，好好读吧。”

“一模加油。”

“你也是。”

戴口罩也挺好的，就像现在温天南只能看到她的眼睛，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江今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应该笑着吧，她记得自己笑了。

不上晚四就和初中部一个时间放学。只不过她们是两个方向，出了综合楼才遇上。

江建明每天比江今澄还要急着去医院。

找停车位要时间，开单也要时间。江今澄在后面小跑都跟不上江建明。

挂号缴费再到输液室扎好针，晚四也快结束了。

“今天应该能快点，少了半瓶。”

来医院挂水的人很多，药单又是一天一开。她请了一节晚自习提前来还是很多人。而且越晚人越多，有时十一点多她挂完走了还有人举吊瓶刚进来。

江建明和她说那恐怕得挂到后半夜。

“这要挂几天啊，我感觉快好了。”

“你感觉好了那就是没好，还得挂两天，五天应该能好差不多了。”

“行吧。”

这个点成人输液室不开，来儿童输液室挂水的也都是学生。她来时小学生挂完走了，位子正好留给高中生下课挂。

她请了晚自习来得早，故而还有位子可挑。正对电视侧面是门，上厕所方便喝水方便，看动画片也方便。

优漫卡通这个点只放《百变马丁》，看得江今澄连主题曲都会唱了。

等下一集广告的三分钟里，被江今澄命名为儿童输液室第一卷王的男生来了。

十点二十不到，比昨天早点。

挂上吊瓶就翻开教辅按下笔开始学习，做的是英语，只能确认是高中看不出高几。

“你看，人家打吊瓶都刷题，你在这儿哈哈哈哈看动画片，你怎么能考得过人。”

儿童输液室是比较拥挤，但也不至于非要坐她旁边。明明斜对角几个打游戏的男生中间还有一个空位。

第一卷王戴口罩，胸口校徽也左手扎针被挡住，江今澄没带眼镜没法从刁钻角度看出男生是哪个学校。

“爸，我嘴里有点苦，你去帮我接杯温水。”

江建明放下手机要起身，江今澄又往前凑了凑小声说：“你帮我看看旁边那个男生哪个学校的。”

“怕是你竞争对手啊。”

江今澄无视江建明的调侃，只催他快去。

不巧，一次性杯子没了，江建明出了输液室去旁边护士站帮她拿杯子。

三分钟广告即将结束，江今澄坐正身子准备看这集马丁又变成什么。

按动笔的清脆声没有被斜对角打游戏的喊叫盖过，她微微偏头想偷瞟卷王怎么不写了。

男生也适时转头看向她。

他把笔别在书页上，右手揪起左胸口前的校徽，抬到江今澄能完全看到校徽的高度。但他们中间空了一个位，江今澄还是看不清校徽上的字。

“我是附中的。”

男生语气平和，像江建明给她冷热参半兑出来的温水。

只是这话在江今澄听来，有棱有角。

她和江建明说的话人家全听到了，还受不了亲自揪着校徽告诉她。

“你好你好。”

江今澄尴尬地低下头问好。

附中校服多，也不是每届都一样，她认不出来实属正常。尴尬的是，她不知道该不该介绍自己是一中的。

一中校服十几年没变过，在榆海生活过几年的人都能认出来。更尴尬的是，一中每年中考分数线和高考录取率都压附中一头。

主题曲快要唱完江建明才端着纸杯回来。

旁边男生已经按下笔继续做题，江建明侧着身子用手遮嘴小声对她说：“看过了，附中，你学校死对头。”

确实死对头，不止学校，江今澄感觉学生也要成死对头了。

她今天确实挂得快，以往都要十一点半才能走，现在刚十一点就拔了针。只是嘴里苦得很，像口服了吊瓶。

“你摁几分钟再走，我先去把车开上来。”

江建明披上外套对她嘱咐道。

“知道了。”

附中的男生还在吊第二瓶，但他来得比前几天早，估计能在凌晨前走。

输液室少了大半人，开了细缝的窗户有冷风灌进来和空调暖风对冲，吹得江今澄后背一阵冷一阵热。

男生还在做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让江今澄按在针眼上的大拇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移开，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你读高三吗？”

顺滑的沙沙声忽然止住，男生抬起头和她搭话。

“嗯，高三。”

是她学得太沧桑了嘛，第一眼就猜高三。

“高考加油。”

说完男生低下头去，江今澄还没反应过来，她急得从座位站起来解释。

“那个，我刚刚没别的意思。就看你学挺认真的想问问你学校，我近视看不清才让我爸去的。”

“我知道。”

男生说得不轻不淡，看她欲言又止，用笔指了指她的手背说：“你摁够时间了吗？”

“哦，够了够了，没事。”

她实在看不出来男生是哪个年级，几面之缘的人或许也不应该问太多。

“祝你学业顺利。”

江今澄憋出这句还算通用的祝福。

“谢谢。”

天完全黑透，透到让人觉得澄澈。星星稀疏，但每颗都在发光，没有哪颗是唯一。

坐上打好空调的车，江今澄还不适应地斯哈斯哈几声。

“我就说别省那点空调钱，现在来医院花的钱够开几个月了。”

“你这人马后炮，我妈说不开时候你怎么不说。”

“那时候你不没感冒吗？人哪能预知未来。”

确实，人生就是未知的，未知才值得好好生活。

“今年什么时候能下雪？”

“快了吧，连着几天零下估计要攒一场大雪。”

“真想在下雪天吃火锅。”

窗外大雪纷飞，屋内暖气烘烘，一家人其乐融融。江今澄一直追求的，是她小时候的冬天，也是回不去的小时候。

“吃啊，今年冬天第一场雪，咱家一定吃火锅。”

“你说的。”

“我说的。”

江建明系上安全带，咔哒一声算是对她的回应。

——

吃上火锅已经是榆海的第二场雪。

元旦将近，一模也将近。

每天呆在学校对时间的感知只有早读午练晚读晚修与体育课，周一二三四六七与周五的区别。

体育课可以去小卖部买东西吃可以躺在草坪上太阳，周五会放半天假，可以点杯死烫死烫的奶茶在卧室看上两个小时韩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