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上天都在为他不平,外面风起云涌,雷声阵阵,风云变幻,风雨将至。
谢戈白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像是被什么钝器反复捶打,每一次呼吸都扯得五脏六腑生疼。他赤红的眼睛扫过程焕,最终又落回齐湛脸上,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走,立刻就走!”他不再看任何人,踉跄着就要朝门外冲去,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让他彻底疯狂。脚下的地板似乎都在摇晃,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将军!您的伤!”程焕慌忙爬起来想要阻拦,声音里带着哭腔。
“滚开!”谢戈白一把挥开他,力道之大让程焕直接跌倒在地。
就在谢戈白即将冲出房门的刹那,齐湛动了。他并未上前强行阻拦,只是侧身一步,恰好挡在了门前。
“谢将军,”齐湛的声音平静,他不能让他失控,“你现在出去,是打算直接杀到宇文煜面前送死,成全他的战功吗?”
这话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谢戈白的脚步猛地顿住,眼睛死死盯住齐湛,那目光像是要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让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杀意凛然。
齐湛毫不退让地回视着他,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将军若想报仇,就不该让愤怒烧毁理智。你现在伤势未愈,旧部星散,消息闭塞,贸然现身,除了成为燕军围猎的困兽,有何意义?宇文煜的弓箭手正愁找不到活靶子。”
“那你要我如何?!”谢戈白逼近一步,几乎与齐湛鼻尖对着鼻尖,暴戾的气息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躲在这里?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苟延残喘?!等着他们把我的人杀光!等着他们踩着我兄弟子侄的尸骨,高枕无忧吗?!”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再次撕裂,眼底是彻骨的绝望和疯狂,他如今还有什么,还剩什么?!那是一种恨不得焚毁天地、连同自己一起烧尽的痛楚。
齐湛看着他近在咫尺痛苦的脸,沉默了一瞬。窗外风雨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遥远,屋内只剩下谢戈白粗重压抑的喘息。
他有些心疼谢戈白,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来自仇人的怜悯,会让他更疯狂。
齐湛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一切喧嚣与疯狂的力量,一字一句,敲在谢戈白的心上:
“活下去。”
谢戈白狰狞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像是没听懂这三个字。
齐湛的目光锐利如剑,直刺他灵魂深处:“只有活下去,才能重整旗鼓。只有活下去,才能让他们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你的命,现在不只是你自己的,还是谢霖的,是那五百七十三名弟兄的。”
他微微偏头,目光掠过地上刺目的血迹和狼藉,语气冷硬却带着牵引:“青崖坞,可以给你提供暂时的庇护。以及你需要的信息和时间。”
谢戈白的瞳孔猛地一缩,狂暴的杀气似乎凝滞了一瞬。他死死盯着齐湛,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分辨出这句话的真伪与意图。信息?他知道什么?他愿意提供什么?代价又是什么?
巨大的悲痛和仇恨依旧在啃噬着他的心脏,但齐湛那句“活下去才能报仇”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沸腾的疯狂,注入一丝残酷的理智。
是啊,他现在出去,除了送死,还能做什么?让宇文煜再添一笔斩获楚国王族残余的功勋?让谢霖和那些弟兄们的血白流?
他需要力量,需要军队,需要知道外面的确切情况,需要知道仇人每一天的动静。
而这一切,如今似乎只有眼前这个心思难测、与国有仇的齐湛能提供?
谢戈白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复了一些,但那眼中的血色并未褪去,只是从纯粹的疯狂,逐渐转变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可怕的冰冷恨意和审慎。他依旧死死盯着齐湛,仿佛要将他从皮肉到骨头都看穿。
两人在门口无声对峙着,齐湛看着他,他像是被逼到绝境、择人而噬的伤兽,空气也陷入凝滞。
最终,谢戈白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后退了半步。紧绷的肩膀垮下,他没有说话,但那姿态已然表明,他压下了即刻赴死的冲动。
齐湛看着他退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松了口气,不闹了就好。他转向挣扎着爬起来的程焕,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帮他去清理手上伤口,换身干净衣服。”
说完,他侧身让开了房门,不再看谢戈白一眼,转身离去,衣袂拂过门槛,悄无声息。
谢戈白站在原地,望着齐湛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攥紧的拳头因为用力过猛而颤抖。
活下去。报仇。
这两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进了他的灵魂深处。身处乱世,他的一生都在复仇。
他的仇人为什么要这么多,他到底亏欠了他们什么。
所有人都要负他!叛他!
而齐湛,这个救了他,知晓他最大秘密,与他国仇家恨纠缠,此刻又向他抛出未知诱饵的男人……
成了他这条浸满血污的复仇之路上,一个无比诡异、却又无法避开的存在。是深渊旁的藤蔓,也可能是另一重陷阱。
程焕扶着几乎被抽空了力气的谢戈白,踉跄着回到榻边。帮他清理了手上的伤口并重新上药包扎后,程焕被谢戈白挥退,让他去处理自身伤势并设法打探更多消息。
房间里重归死寂,只剩下谢戈白一人,对着跳跃的烛火,以及满地狼藉和未干的血迹。那滔天的恨意和毁灭欲并未消失,只是被强行压入了骨髓深处,化作一片冰冷的死寂,在他周身弥漫开来。他像一尊被遗弃在战场废墟里的石像,只剩下一腔未曾冷却的恨意。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叩响。
谢戈白没有回应,目光依旧空洞地盯着某处虚空,仿佛那里能映出谢霖带笑的脸,或是兄弟们最后厮杀的身影。
门被推开,是罗恕。他的伤势比谢戈白轻些,但脸色同样苍白。看到屋内的情形和谢戈白那副仿佛被抽走了魂灵,只剩下一具冰冷躯壳的模样,罗恕眼中是深切的痛楚与不忍。
他沉默地收拾了一下地上的碎片,然后坐到榻边的矮凳上,看着谢戈白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侧脸。
“将军……”罗恕的声音干涩,带着重伤未愈的沙哑,“程焕都跟我说了。”
谢戈白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瞥向他,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和刻骨的寒凉,看得罗恕心头发紧。
罗恕的心被那眼神刺得一痛,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缓缓道:“将军,末将知道您此刻心中之痛,万死难赎其万一。谢霖小将军和众兄弟的仇,必须要报!血债必须血偿!”
他顿了顿,话锋却艰难地一转,声音低沉而恳切:“但是将军,报仇并非只有玉石俱焚一条路。宇文煜和陆驯如今势大,掌控局面,我们需从长计议啊。”
谢戈白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抹冷到极致的,近乎嘲讽的笑,比哭更难看几分。
罗恕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语气更加急切:“将军!您看看您现在!旧伤未愈,新添心伤,麾下兵马散尽,亲信凋零,此时若冲动行事,正中贼人下怀!他们巴不得您自投罗网!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
“那你要我如何?”谢戈白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尽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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