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达观带着颜清越刚进法曹司,就看见了一个红光满脸的和蔼老头儿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他的背后是法曹司的正厅,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为民奉君”四个大字,旁边的楹联,左书“辨正邪以明赏罚”右书“察民情而立法度”。
“来了?”他摸着寸把长的胡子,笑得眯起了眼睛,“去见过府尹了吗?”
梁达观拱手:“刚从那儿回来呢。谢老,人给你带来了,我还有事儿就先告辞了。”
“慢走。”
梁达观离开,颜清越上前行礼:“晚辈见过谢参军。”
“不必多礼。”谢守一扶着她起来,“确实是年少英才,你那篇论五蠹写得很是不错。老夫见之心喜,便鼓动府尹去要人。御史台和大理寺鹬蚌相争,倒让我们京兆府收了渔翁之利。”
他带着人往屋内走。
正厅很是朴素,连壁画都没有,只挂着几幅书画。
“听说你书画不错,改日带几副你自己的来,把这几幅旧的撤掉。”谢守一颇为顽皮地眨眨眼,“不会要钱吧?”
颜清越急忙摆手:“怎么会呢,不过几幅书画。”
谢守一坐到正厅左侧的书桌前。
“这几幅都是在摊子上买的,肯定没你写的好。”
“谢参军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嫌弃呢。既然是梁参军带你来的,想必,京兆府的事情他也都告诉你了,我就不再多说了。”谢守一招招手,“来,颜小郎。坐过来,别客气。”
颜清越在看上去就德高望重的老人面前难免多几分拘束,缓缓走了过去。
谢守一眼神闪了闪也不多说。
“你的值房就是左边那个厢房。里面我已经让人收拾干净了,笔墨也准备好了。”他指了指身后的书架,“我这儿书多,需要就自己来拿,不必客气。”
“是。”
“法曹司可需要做什么你可知道?”
颜清越起身行礼:“请谢参军指教。”
“诶,坐坐坐。”谢守一按住她的肩膀,“别这么客气。”
他年纪虽大,力气还不小,颜清越直接被摁着坐下了。
“说场面话就是掌理狱、刑法、捕盗、追赃。说切实些,就只有一件事——断案。只是这断案可不仅仅只是判断谁违了律法。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晚辈明白。判断谁违了律法只是第一步,之后还要酌情审判,修明法度。”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教导你的了。”谢守一颤巍巍从桌头拿起一本手札,“这是我多年所得……”
这东西太过珍贵,让颜清越都不敢伸手去接。
谢守一把厚厚的手札往她手里一放。
“我今年已经七十八了,没有后人,学生也都去世了。这东西放我这里也是个随我入坟茔一同腐朽的命。你拿着,好好的,做点实事也算是不枉费我的一番辛苦。”
颜清越郑重接过:“晚辈定然不负前辈所托。”
谢守一笑眯眯的,又从手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绸缎装饰的盒子。
“再给你一个见面礼。”
他把盒子往前推了推。
“看看喜不喜欢。”
颜清越依言打开。
里面是六个茶盏。
茶盏的色极其独特,常见的瓷器要么是白要么是绿或者是青花绘彩。
可眼前的这一套茶盏整体是红色的,细看透着紫色,紫中又有些泛着青,青中蕴着白,白中掺着红,数种颜色相映生辉,艳丽夺目。
“这个釉面颜色真是奇特!”
谢守一说道:“这是我之前破一个杀人案的时候,恰巧救了一个瓷窑的老板,他事后送来我不少瓷器。我也不太懂这些,只是觉得好看就留着收藏着送人。”
颜清越眼里带着好奇。
不等她开口问,谢守一就主动说起了那案子的经过。
“也不算什么谜案。那凶手不过是用调制的釉液撒在了瓷窑中伪装成了血迹,让我们误以为瓷窑是杀人现场。”
“人血确实很难分辨,尤其是火烧之后。常有凶手用牲畜的血来混淆视听。”
“这个我倒是研究过。猪血臭,鸡血骚,羊血膻,只有人血有一种独特的咸腥味也没有动物的血那么粘稠。”
“您怎么知道这些血的味道?”
谢守一眨了眨眼:“公厨有啊!”
第一日上完值颜清越以为新鲜劲儿还是活力满满,等到散值的时候还是精神烁烁。
来接她的人不是紫云,而是丰茂,颜清越上了马车后问道:“怎么是你来接我?”
“今日不回公主府,回王府。府上收了好些桑椹还有时令的菜,给您做些好的补一补。您今日散值怎么这么早啊?”
“不算早啊,准时散值的呀。”
“才去不忙吗?”
“不忙的,谢老参军那里根本没有积下多少事务,我今日就熟悉了一下办事的流程。”
丰茂提醒道:“有些事儿,奴婢给你提个醒。上面的人好处,下面的小鬼难缠,尤其是衙役和小吏。这些人都是滑不溜秋的泥鳅,您对他们可千万不能太客气。”
颜清越点头:“我明白了。丰茂,你了解颜进颜参军吗?”
她日后少不了和这位叔叔打交道,此人性子又古怪必须先了解了解。
“知道啊!这个颜进是专门管京兆府官员考核的。性子那叫一个怪,下面的人都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油颜不进”!就是说他谁的面子都不给,别说府尹,就是对着颜左丞,他也不见得有好脸色。”
“啊?”颜清越有些发愁。
丰茂说道:“您也别太担心,这位颜参军最讨厌的是那些世家纨绔子弟,您只要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事,他也不会故意为难您的。”
为难……
这倒是让颜清越想到了那个一见她就对她甩脸子的人——徐若谷。
什么人啊,完全不认识……
马车在肃王府门口停下,颜清越下了马车,站在门口有些恍惚。
她和陆行认识了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肃王府呢!
肃王府的外观是很大气的但是一点都不奢华,就连门头都是简单的雕花,颜色也是朴实的。
从王府里走进去,规整对称的布局,每一座院子都是由横平竖直的游廊连接,其中少有花朵,多是高大的树木。
王府内的仆人数量也不多,显得格外安静沉默。
明明和公主府相邻,风格差距却极大,公主府虽然也不算奢华但是人来人往,透着一股子热乎劲儿,这里却像个荒宅似的。
穿过了前院,眼前骤然开阔。
右手边是广阔的马场,草植茂密,几匹马儿悠闲地在草场上刨着地,吃着草,马尾一扬一扬的。
左手边是一大片高高的金黄的麦田。
风吹过,就吹起一片麦浪。
丰茂指着那块田地:“殿下这个时候应该才忙完。奴婢带您先过去。”
颜清越跟着他往前走。走到麦田边上,就听见一阵低沉的哞鸣声还带着曲调。
她忽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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