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潺潺如溪,为殿中跪立的女子镀上一层浅金。
她依言抬首,极有分寸地低垂着眼帘,长睫在素白的面颊投下浅淡的阴影。
纵使身处九重宫阙,面对天下至尊,眉宇间仍凝着不卑不亢的清气。
到底是年轻,恰是未经世事磋磨的年纪。
景明帝的眼神在她空荡荡的眉心停驻了片刻,忽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民女姓沈,名卿云。”
“沈……”
帝王沉吟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你母亲……可是姓尹?”
沈卿云愕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诧。
这个细微的神情未能逃过帝王的眼睛。
那双浑浊的眼底忽而泛起精光,那张常年遭受病痛折磨憔悴病容,竟轻轻地显露出几分笑意:“果然……尹清行,是她的什么人?”
沈卿云立即垂首:“回禀陛下,正是母亲的同胞阿弟,民女的舅舅。”
圣上这几句看似随意的问话,却让她心下骤沉。
自小到大,父亲与舅舅从未与她提过半分长辈旧事。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莫名生出一种直觉。
自己这趟入宫,恐怕正触及某个被刻意掩埋的隐秘。
或许当年父亲执意阻拦她离开四时谷的缘由,正与此有关。
景明帝凝望着那张依稀有故人模样的面容,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道身影。
同胞阿弟。
原是如此。
记忆里,那名身着绯色官服的年轻郎君,拥有雌雄莫辨的绝色。眉间一点红痣瞩目,清艳脱俗,宛如高不可攀的凌霄花。
清瘦,美丽,手段狠绝。
那是他初登大宝时,对那人最深的印象。
而今看来,还要添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欺君罔上。
二十年前那遭残酷的朝堂清洗过后,太子贬谪,惨遭流放。
其实,他从未料想过自己能如此顺利地坐上这九五至尊之位。
更不曾料到,除掉这位权倾朝野的佞臣,竟会如此轻易。
尹清行,字飞镜,光华十五年状元及第。得先女皇青眼,破格擢入御史台,年仅二十四岁便官至御史大夫,成为景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台阁重臣。
关于这位年轻御史与女皇的流言,自他入仕便不绝于耳。虽身处清贵官衙,却与浊流同污,结党营私,最为清流所不齿。
加之其办案手段酷烈,动辄严刑逼供,株连九族的行径更令人闻风丧胆。
谁人能知,这位执掌权势,带头祸乱朝纲数年的御史大夫,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
这桩惊天隐秘,竟在今日这般猝不及防地揭开了真相。
景明帝心下那点杀意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能可贵的好奇:“你父母而今身在何处?”
“母亲早逝,在民女尚未记事时便已离世。”
沈卿云极敏锐地察觉到帝王情绪的转变:“自幼是父亲带着民女在秦州隐居。”
她不着痕迹地略去了四时谷的存在。
景明帝垂目沉吟,殿内只闻铜漏声声。
不错,依照她落狱后遭受的刑罚,能保下一条性命,已是实属不易。
更何况撑着那道残躯,还诞下了一女。
“你父亲辞官归乡这些年。”
殿内静默良久,他忽而问道:“身子可还康健?”
这个问题问得看似随意,沈卿云却听出了其中深意。
恐怕,她父亲的来头也绝不简单。
不知当年的隐情,沈卿云只得谨慎地斟酌用词:“尚可,只是不常出门走动。”
“总归,沈修远那厮,再如何困守乡野,身子都比朕强多了……”
说到这里,帝王低咳两声,终于将话题转向她:“你会医术?”
“是,民女自幼学医。”
沈卿云垂首答道:“虽不敢托大,但愿斗胆为陛下诊治一二。”
景明帝瞥了一眼旁侧的内侍。
魏宣立即奉上金丝织锦的脉枕,老人缓缓伸出手腕。
沈卿云膝行上前几步,凝神诊脉。
指尖触及皮肤的刹那,不由得心头一凛。
这脉象浮滑中空,细若游丝,分明是……经年累月的中毒之兆。
她倏然抬眸,却见景明帝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如何?朕这病,可还有救?”
她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位帝王的病容,目光急速掠过他青黑的眼眶与发紫的唇色,又垂下眼帘,细细观着脉象,喉头微哽,终是问出那句话:“敢问陛下,这旧疾缠绵,有多少年了?”
殿内铜漏声倏止。
老宦官魏宣深深垂首屏息,连衣袖的摩擦声都不曾发出。
景明帝唇边笑意渐深:“二十余载。”
这个数字令沈卿云指尖发凉。
众所周知,景明帝登基也不过二十余载。
她强自镇定地后退两步,正欲回禀诊脉结果,却正对上景明帝审视的目光。
这一刻,沈卿云忽然明悟,自始至终,圣上召她进宫,从来就不只是为了治病问疾。
此毒早已侵入心脉,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以回天。
而景明帝,分明早已清楚命数将尽。
沈卿云原以为自己步步为营,谋划精密,实则一切都是顺水推舟,早已落入这位帝王精心布下的棋局。
“北斗瑶光流转紫微垣,为太阴救度之象,浑天监说得极好。”
景明帝极轻极缓地念出那句出自浑天监的天象谶语,目光如古井无波:“魏宣,立刻传旨下去。沈氏卿云,医术精湛,所献药石颇具灵效,朕体大为好转,甚慰。”
“特擢为太医丞,即刻上任。”
沈卿云倏然抬首,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
太医丞,那是正八品的太医署要职,岂是她一介布衣女子所能担任?
何况,她不过搭了个脉象,连方子都未开,献药更是子虚乌有。
这道圣旨一旦传出,太医署那些熬了半辈子资历的太医郎们会作何想?那些蠢蠢欲动,盯着皇位的门阀权贵又会如何动作?
她立刻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魏宣躬身领命,步伐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景明帝凝视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若无其事地问:“沈太医丞,莫非觉得这道旨意不妥?”
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她又如何胆敢质疑。
沈卿云沉默片刻,终是俯下身,以额触地接旨:“圣恩浩荡,臣……领旨谢恩。”
从此刻起,她再无半分退路。
二十余载的旧毒缠绵。
想来,一切的源头,与父辈当年的隐秘往事脱不开干系。
殿门开启时,明亮的日光刺得眼前阵阵发晕。
沈卿云扶着汉白玉栏杆缓步下阶,双腿仍有些发软,步履间不免显出几分踉跄。
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浮上心头,一股寒意已顺着脊背悄然爬升。
她忽然想通了其中关窍,圣上最初,不过视她为或可一用的棋子。
那场突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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