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舱里那场简短而激烈的会议，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夏季雷雨，涤荡了苏溟舟心中所有的犹豫和算计。当他再次推开舱门，重新回到那充满了海风气息的甲板上时，他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那份属于“领航员的、背负着近两千人生死存亡的沉重感依旧在，但那之下，某种更原始、更纯粹的东西，重新被唤醒了。那是他最初驾驶着“求索号，独自一人在城市废墟里挣扎求生时，那种不问前路、只求无愧于心的本能和决断。

许知远和他那几个手下，依旧等在船舱外。看到苏溟舟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期盼。

“苏老弟，许知远第一个迎了上来，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我们帮。

苏溟舟的回答，简单，直接，不带任何拖泥带水。

许知远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瞬间涌起了一股难以置信的狂喜！他身后的几个汉子，也激动得攥紧了拳头，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

“但是，苏溟舟话锋一转，那双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直视着许知远的眼睛，“我们也有我们的条件。

“应该的！应该的！许知远点头如捣蒜，“苏老弟你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做到的，绝不含糊！

“第一，苏溟舟伸出一根手指，“我们是盟友，不是下属。这次行动，我们双方地位平等，所有重大决策，必须共同商议。我的人，只听我的指挥。

“这是自然！

“第二，苏溟舟继续说道，“在行动过程中，如果再次遭遇那艘海警巡逻艇，我们需要一个明确的约定。一旦发现对方踪迹，必须第一时间通过鸣笛或对讲机相互示警。如果任何一方遭到攻击，另一方必须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提供最大限度的援助。我不想再看到，我们这些幸存者，被官方力量逐个击破。

这个提议，让许知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苏老弟，你放心。他摆了摆手，似乎对此并不担心，“海警那帮番薯仔，也就吓唬吓唬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老百姓。真要动起真格的，他们比谁都惜命。

“更何况，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等我们这几艘船，都开始大规模地转移幸存者的时候，整个闽越群岛的内陆和海岸线，都会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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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锅粥。到时候，管委会那帮当官的自保都来不及，哪还有闲工夫派他们这根独苗，跑到我们这外围岛屿来瞎转悠？我估计，他们以后，轻易是不会再来了。”

苏溟舟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许知远说的是实情，但这并不能完全打消他心中的警惕。

“最后一个条件，”苏溟舟看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这次行动，我们负责将人从外围岛屿接到鼓山附近的安全水域。而你们，则负责组织人手，进行最后的登陆和渗透。我们可以一起制定计划，但一旦计划确定，我需要绝对的、不折不扣的执行力。我不希望在行动中，因为任何人的擅自行动，而导致不必要的牺牲。”

许知远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年轻，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的年轻人，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对方提出的，是一个极其霸道，却又无比合理的要求。在这片混乱的海域上，一个统一而高效的指挥体系，是所有人生存下去的根本保障。

“好！”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对着苏溟舟，第一次，行了一个充满了江湖气息的、郑重的抱拳礼，“苏老弟，既然你信得过我们，那我们自然也信得过你！这次行动，我们都听你的调度，一起努力，把兄弟们都带回家！”

协议达成，接下来的沟通，就变得顺畅了许多。

许知远将一张早已被海水泡得有些发皱的、手绘的简易海图，铺在了“诺亚号”的甲板上。

“苏老弟，你看，”他指着海图上那些用木炭画出的、歪歪扭扭的岛屿轮廓，“这是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最危急的几个外围岛。总共七座，每一座上面，都困着几百到上千不等的难民。我们的计划是，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都转移到这里——”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海图最西侧一个紧邻着内陆残存大陆架的、巨大的岛屿上。

“鼓山。”

“这里，是旧世界福州市区的东大门。山高林密，地势险峻，而且离内陆最近。只要我们能把人集中到这里，下一步，无论是强行冲关，还是化整为零地‘渗透’进去，都比现在要容易得多。”

“但是，”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我们人手和船只都严重不足。尤其是这些最外围的岛屿，离得远，航线也最危险。光靠我们自己，恐怕等我们把人运完，一半的人都已经饿**。”

“所以，苏老弟，”他看着苏溟舟，眼中充满了恳求，“我们希望，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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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帮我们，把这几座岛上的人，都接出来。如果……如果遇到那些实在快要撑不下去的，也希望你能……救济一下。”

苏溟舟的目光，在那张简陋的海图上，缓缓地扫过。当他的视线，落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时，他的眉头，不受控制地，紧紧地皱了起来。

青芝山。

那个他刚刚才逃离的、充满了贪婪与绝望的岛屿，赫然就在这份“救援名单”之上。

他瞬间就想起了赵德胜那张前倨后恭的脸，想起了那些在码头上，前一秒还跪地求饶、后一秒就试图疯狂抢船的、如同饿狼般的眼神。

一想到，要把那两百多个已经被饥饿逼疯了的“饿鬼”，接到自己这艘满载着物资的船上，他就感到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那不是救援。

那是在自己的船上，安放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巨大的人性**。

“怎么了？苏老弟，”许知远看出了他脸色的变化，“这座岛……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苏溟舟摇了摇头，强行将心中的厌恶和警惕压下，“只是……刚刚才从那里过来，对岛上的情况，印象比较深罢了。”

他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刚刚才在船舱里，对着自己的兄弟们，许下了“勿以善小而不为”的诺言。此刻，如果因为个人的好恶和对风险的恐惧，就将青芝山上那两百多条同样在挣扎求生的人命拒之门外，那他自己，和那些他所鄙视的、冷酷的“官方”，又有什么区别？

但是，同情，不能代替理智。

他知道，以那些幸存者目前极度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一旦让他们登上了“诺亚号”这艘如同天堂般的方舟，看到了船上那堆积如山的食物和物资，任何一点小小的火星，都可能引爆一场无法控制的哗变！

到时候，别说救人了，他们这十几号人，恐怕连自己，都会被那疯狂的人潮，撕得粉碎。

必须想一个办法。一个……能让他们在登船之前，就彻底丧失反抗意志，只能乖乖服从命令的办法。

苏溟舟看着远处那片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看起来富饶无比的海面，一个大胆的、充满了绝对自信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成型。

“许大哥，”他抬起头，看着许知远，脸上那份最初的犹豫和凝重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对方都感到有些心悸的、充满了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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