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如水,三更梆子未歇,钦天监值房仍旧燃着灯。
值守小吏蜷缩在案前,冷汗早已浸湿单薄的衣衫。他紧攥朱砂笔,抬手揩去额间的冷汗,战战兢兢在帛书上落下最后一笔。
荧惑入太微,国易政,主易位,乃大凶之兆。
他紧阖双眼,双手将星象图呈上,始终未敢抬头去瞧远坐高位上的监正大人。
伪造星宿图,此举欺君,乃是大逆无道。可他微如蝼蚁,亲眷皆落入眼前这畜生手中,他别无选择。
立于一旁的带刀卫士接过帛书,呈给赵明举,图上荧惑守心的星象不差毫厘。
他搁下茶盏约莫扫过几眼,点点头起身朝值房外走去。尚未走远,只听得身后值守小吏撕心裂肺的求饶声。
“求监正大人放小人一马,小人家中尚有八十老母需要照料——”
赵明举停住脚步侧头看去,未等那小吏接着哭喊,便抬起右手稍稍动了动指头。
带刀卫士见状朝他颔首,下一瞬长刀出鞘,求饶声戛然而止,锦绣屏风上溅出一道刺眼的猩红。
耳边不再聒噪,赵明举捏起星宿图的一角,嗤笑一声快步走向紫微殿。
殿内阒无人声,只有摆在正中的香炉上依稀有火星闪烁。他三两步上前,按住炉鼎朝西北角转了三圈,藏在暗处的窄门轰然大开。
赵明举朝四周张望了眼,确认四下无人,便飞速隐入窄门。
甫一进去,便见李良与靳方夷相对而坐,案上黑白棋子铺陈开来,手边杯盏茶烟袅袅,像是刚来不久。
他上前躬身行礼,遥遥望过一眼。
棋至终局,胜负未明。
李良抬头瞧了眼赵明举,不咸不淡地问道。
“监正大人,此事可成?”
赵明举从袖袋中掏出那张星宿帛书,呈给靳方夷和李良。
二人看过后便将帛书搁置在一旁,李良向后一仰,朝靳方夷抬抬下巴问道。
“陛下如今圣体如何?那炼妖鼎修复将毕,靳司使这边莫要被牵掣不前。”
“李大人放心,已是强弩之末。”靳方夷笑笑,轻叩棋盘示意李良落子。
李良听后挑挑眉,眼前这人虽为后生,可行事果决狠辣,丝毫看不出半点寡断之意,也难怪圣人在一众监生中选出了他。
自九年前炼妖失利,圣人禅位后,便一门心思扑到炼妖大业上,他们筹谋数年,蛰伏数年,终于要在半月后功成业就。
思及至此,李良接着问道,“靳司使打算下一步从何处着手?”
“那薄氏女也该施展用处了。”靳方夷勾唇一笑,捏起一颗剔透的白子,执手落在棋盘一角,堵死了黑子的路,“此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正在此时,暗室的门再次打开,笃笃传来的脚步掷地有声,其中夹杂着拖拽重物的沉闷声。
三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披着一袭绛红袈裟的和尚自门外走来,手边还拖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那男人眉骨处有块青紫色胎记,蔓延至眼尾,尤为扎眼。
浑身布衣褴褛,满是血迹,任凭和尚随意拖拽,仍一动不动,左右腿看上去长短不一,显然是个跛脚。
那和尚走到三人面前,一把将男人摔在地上,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各位大人可真是纤悉无遗,人藏在眼皮子底下都看不住,贫僧当真佩服。”
赵明举脸上霎时青一块白一块,这男人被押在钦天监暗窖中,没成想看管不严,竟被他逃了出来。
“若不是贫僧途径此地发觉,将这人抓了回来,怕是明日按察司的大牢该换三位坐坐了。”那和尚冷嘲热讽,眉眼间满是轻蔑。
“好了,虚云。”李良高声制止了和尚,伸出二指捏了捏眉间,上下打量一番他的袈裟,说道,“你就是穿着这一身招摇过市,不觉得太过乍眼?”
“与其操心这些,各位大人不妨想想半月后的祭天大典。”虚云拂了拂袈裟,轻笑道,“贫僧从不打诳语,若那日得不到贫僧所求之物,便是连你们也杀得。”
“自然是杀得!”说书先生猛地一拍醒木,“荧惑守心,妖邪乱世,高僧术士得了那位的令,赴京诛妖,还盛世太平。”
“我怎么听说妖邪装作人的模样,如今已入朝为官。”人群中有人小声反驳,周围百姓窃窃私语,皆朝他望去。
“这话可不兴胡讲。”有道粗生粗气的声音说,“小心京兆府的人把你抓进牢里。”
“我可不是胡说!”那人来了兴致,捋着小撮胡子,站在人群中抱臂扬言,“前几日听闻天象异动,有荧惑守心之像,而当朝国师明明年岁尚浅,却满头银发,明显就是妖邪。”
众人听闻皆哈哈直笑,摆摆手丝毫不信那人的诳语。
说书先生看着乱作一团的人群,颇为无奈,拿起醒木连拍几下皆无人理睬他,逼得他高声喊道。
“你们还听不听我讲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说书先生隔绝在外,气得他撂下手中的扇子,往后一坐,却看到人群外有个年轻的女娘直愣愣盯着他,目光阴沉看得他心中发毛。
今日温堇禾外出采买,回家途中无意间听到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言。
她径直走向说书先生,敲敲桌子,搁下一锭白银。
“想请先生解惑,不知可否方便?”
温堇禾找了间茶舍,邀说书先生一叙。
方才得知,近日坊间传言天象异动,荧惑守心,有妖邪乱世。
若那妖邪在祭天大典之前尚未伏诛,便会山岳崩颓,天地倾覆。
出了茶舍后,温堇禾越琢磨越觉得奇怪,这些传言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仿若有人在背后织就的一张精密大网,不动声色将所有人罩了进来。
溫堇禾掂着吃食出了神,漫无目的向前走去,待抬头时才发觉自己走错了路,竟一路走到了按察司门前。
她顿住脚步,正欲转身离去,碰巧看到前方策马而来的裴因和余旧,身后押着堆愁眉苦脸的方士和百姓,其中几人颇为眼熟,正是方才的说书先生和小胡子男人。
裴因遥遥望见那抹熟悉的身影,翻身下马,嘱咐余旧先走,随后朝温堇禾而去。
温堇禾看着那些丧眉耷眼的人被赶进按察司,抬眸用询问的目光望了眼裴因。
“那些人捕风捉影,扰乱民心。”裴因朝那些人指了指,说道,“请他们到这里问几句话。”
温堇禾点点头,“这些谣言传播的时机太过古怪了,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裴因闻言,望着她欲言又止,思忖半刻又说道。
“阿禾,这几日你莫要出门了,城内不太平。”
敏锐如温堇禾,她极快地捕捉到裴因言语中的不对劲,凑上前低声问道。
“发生何事?”
裴因心中揪扯,眉头拧成一团,温堇禾见他这副模样,加之那些空穴来风的谣言,也猜出了大半。
“和我有关,对吗?”她笃定道。
见瞒不了她,裴因只能如实告知。
“我不知你听到了多少,但谣言之广是你我都无法想象的。”正说着,他朝四周张望了一番,随后抚上她的头,揉了揉说,“一时间说不清楚,你先回去,待我处理好这些事情,今晚去找你。”
温堇禾点点头,她自知此处或许会隔墙有耳,便目送着裴因进了按察司的大门。
甫一入司,裴因便疾步行至地牢,余旧跟在他身旁将羁押之人的情况悉数禀报,无一人有异,皆是普通百姓。
裴因顿住脚步,扯了下嘴角冷哼一声。
还真是滴水不漏。
就在行至地牢门前时,忽而有按察吏前来禀报,说长公主邀裴使一叙。
裴因方想回绝,就听到那小吏躬身作揖,满是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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