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发生了什么,祝昭记不清了。
昏迷中,她回到了已由起义军接手的码头,而后浑浑噩噩地发烧了三天三夜。
烧退后,那个曾抱她跳入海里又送她上船的身影却早已不见,只剩那古剑剑柄残留的些许余温。
她抬眼,看到了一身白衣的裴寻鹤红着眼对她说:
“阿昭,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寻鹤说,伯母生前和他说过,死后想身埋故土魂归故里。于是她与寻鹤并肩立在岭南的风雨中,亲手将裴盈的骨灰坛放入挖好的墓穴,又在上面栽了一棵刚到她胸口的梅花树。
黄土一抔一抔落下,她想起伯母生前一直在海洋里漂泊,在追寻未知的远方,可身后却安眠于寂静的大地。
吊唁的宾客踏着泥泞陆续离去,她站在望海楼凋零的桂花树下,直到最后一位宾客的背影消失在山路尽头。
李蜉的使者是在头七那日清晨到的。黑衣侍卫默立檐下,呈上的除悼词与挽联,还有盖着朱印的盟书。景明接过时触到卷轴上未干的墨迹,忽然明白这场葬礼早已不仅是葬礼——
就像裴盈当年埋下每一处伯父骨灰时说的,逝者长眠处,恰是生者新程的起点。
想起当年祝昭与裴寻鹤重逢后,便把他与李蜉引见相识。两人曾一同陪她打马走过这九洲大地几万里,共枕江南月,同饮塞北雪。那时李蜉听他们常提起裴盈之人,总嚷嚷着说有一天一定要见到伯母,定能结成忘年之交。
分别不过一载之余,而今李蜉却只是派他人来见到了一棵梅花树。
最后的最后,寻鹤用一截白色束带低低地绑着马尾,抱着裴盈最爱的那把银枪来与祝昭道别。
那曾经仿佛永远挂在他脸上,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笑容已好久不见了。他静静看了祝昭好久,千言万语早已在不言中讲尽,最后只是扯起一点疲惫的笑意:
“阿昭,丧事结束,我该回去接过船帮做事了。”
那些与你曾想过的快意踏马江湖的路,恐怕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我不善经商,只是替母亲打理好后事处理好派系,再让她先前培养的副手接手,带着她的意志让船帮走下去。这些事也许要做半年,也许一年。”
到那时候,我们再来问柳寻花,煮雪煎茶。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她与李蜉裴寻鹤刚从暴雪夜捡了条命回来,醉倒在城边酒家里。祝昭醉眼惺忪,嚷嚷着此生得一两知己早已无憾,只想与你们一同走下去,探探这江湖有没有尽头。
李蜉却忽然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说人这一生就像浮萍,聚散都不由自己。
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祝昭倚在门边,目送着少年走进院落。几个人遥遥迎了上来,与他一同走出了院门。
他不愿回头。
院里的腊梅在此刻被压疲了颜色。青绿褪去,而红色仍未绽开。
裴寻鹤迈出了院门,晃入了无尽的苍茫水色之中。
祝昭静立了好久,突然一阵凉风送来,竟是卷起了一丝凉意。
她恍惚间发现,已经是深秋了。
......
她道别了景明孟星等人,说是要回蜀门看看。挑了一匹清瘦的黑马,晃晃悠悠地孤身一人踏入了山路。
雨是忽然下大的。
铅灰色的云层从江水那头滚滚而来,沉沉压去蜀山黛青的轮廓。不过半盏茶功夫,天地间便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马蹄踏在泥泞官道上的黏腻回响。
祝昭勒住缰绳,抬眼望向云雾深处。蜀门那些熟悉的飞檐翘角,此刻都隐没在雨幕之后,像褪了色的旧梦。
她记得第一次下山时,也是个雨天。那时师父站在山门前,灰白的须发被雨水打湿,深深望着祝昭与谢珩:“昭儿,初上江湖,你要对得起你的剑。”
“对得起你的剑”。她在心里咀嚼着这六个字,只觉得舌尖泛苦。
那时下山去做了点什么呢?好像是去替报官的百姓捉了几只鬼,又不知天高地厚地绑了个为富不仁的小少爷教训了一顿,被乡亲夸了几句大义后便觉得自己真是一代大侠了。
她翘着尾巴回来山门后,得意地对师父说:
“怎么样?我的剑跟了我,不错吧?”
想来盛世里做些什么都有人给自己兜底,江湖万里走到哪里于她而言都是艳阳天。再傻里傻气的莽撞之举都叫做行侠仗义,恩怨对错简单到近乎分明。她才能大言不惭说出这样的话来。
黑马踩着泥泞踽踽独行,鬃毛湿漉漉地贴在马颈颈间。祝昭的蓑衣早已被大雨浸透,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雨水汇成小流灌着衣领而下。
这条路她走过太多回。十四岁那年偷溜下山买酒,十七岁率众下山闯入滇北,半年后再次踏出山门发誓要找到混账师兄,十九岁追着蛛丝马迹再探江湖,
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滴落,混着些微尘沙。祝昭的眼神空茫地望着前方,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进眼里。偶有赶路的商队擦肩而过,车辙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浪。
路旁的野茶馆支着破旧的布幌,茶香混着雨水的腥气飘来。她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天,她与谢珩偷喝了师父藏的梨花白,醉倒在后山的竹林里。那时月光透过竹叶,洒在师兄带笑的唇角,亮晶晶的。
可后来呢?
她找回了叛派多年的师兄,他却早已不愿拔剑。最后终于愿为她拔剑,可又什么都没守住,也没把那剑带走。
不过,祝昭想,她这一遭,也确实算是对得起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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