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民众围过来，徽山脚下许多年没有发生大案了，周吉立刻站起来拿过拐杖，衙役一把把他捞上身就要跑。

许多没事干的大爷大妈也嚷嚷着要结伴去，“我这把老骨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甭管咱，我老头子倒要去看看！咳咳咳！”

这爱看热闹的劲头，天塌下来都拦不住。唯有柏韫八风不动的坐着，在一众喧闹中格外的显眼。周吉皱眉，一句话把她揪了出来，“柏韫，你一块去吧。”

“……”

在齐刷刷的视线中，柏韫僵硬的梗着脖子，还想挣扎几分，旁边一口大锅又扣过来，“是呀姑娘，你们年轻人，该上就得上啊，县衙常年不干事哪有人手。”

“……”

于是一大圈人闹哄哄的往公堂移动，柏韫作为年轻人被请到了最前排，非常鹤立鸡群呢。

报案的是一个鳏夫，几年前丧妻，大家都喊他左大，因为好吃懒做再也没讨到媳妇，经常在街上游荡要饭。

昨天夜里三更，他又独自一人在街上瞎逛，此地四周环山，晚上偶尔会有野兽出没，百姓们习惯了闭门阖户，所以即使是元宵节，夜市和灯会也歇的很早。

夜里的河水低沉嘶吼，往往是志怪故事里怪诞的发源地，左大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这胆特别小，“俺也是脑子糊涂了，俺一般不沿河走那么远的，可昨晚河里有河灯亮，又是元宵，俺晚上没吃饱……就长了胆子去墓地里看看有没有贡品管吃。”

墓地在一座小荒山里，刚走进山风就大了起来，呼呼穿过枝干，像叫嚣着的鬼声，左大后悔的想哭，但他肚子实在饿的咕咕叫，看到远处好几块墓碑前点着灯，“那些都是刚刚来祭拜的富贵人家，别说有元宵说不定还有肉呢！”

靠着这股子念头，左大按住发颤的膝盖，硬着头皮往前走。

当他到了祭品旁，哪还有半点儿顾忌，浑忘了刚才的鼠胆：“他奶奶的！还有酒，吓死俺了……今天不吃个痛快我对得起我自己吗！”

他饿的狠了，左一碗右一碗的往嘴里倒，“这些好东西做祭品，真是够有钱的。”

凉风吹过鼻孔，生出些痒痒感，左大打了个喷嚏，一把抹过后又吸了吸鼻涕，“这什么味？”

他对着四周的碗里嗅了嗅……似有若无的腐臭味进入鼻孔，左大拧着眉头张望，这才发现旁边地上还有几具被凉席裹住的尸体。

这些都是没钱没名没分，出不起丧葬费的人家搁在这的。左大吞了一口口水，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把酒肉往怀里一揽，颤颤巍巍的就想跑，可惜还没等他站立起来——

风声好像更大了，喧嚣声把树叶幻化成了诡异的幽魂，左大听到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声，他往那个方向瞄了一眼！是草席弯曲发出的声音，眼前的五六具死尸竟然全部直挺挺坐了起来！

“那些东西摆的整整齐齐的，都卷着草席起来面对着俺，俺魂都没有了！哎呦给俺吓的晕过去了，早上才醒过来”，左大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俺在墓地里睡了整整一夜啊！！就跑来县衙了，县令大人你要给俺做主！俺现在连家门都不敢出，连饭都操蛋的没的吃了。”

左大还在哆嗦，看来实在被吓得不轻，一路也是屁滚尿流的过来。县令只好先把他关到县衙里，下令查处此事。

衙役驱散围观群众的同时，周吉把供词递给县丞过目，一转身的功夫，柏韫已经不见了。

他紧了紧掌心，忘记了手里还握着毛笔，结果粘了一手的墨。

“可以，那没你什么事了，小周你继续休沐吧。”县丞收好证词，立刻带人去荒山查看情况。

周吉哪里还有心思休沐，柏韫大概率去了现场，他蹙眉很是担忧，道：“这左大说的那么瘆人，在下也想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县丞欣慰地拍了拍周吉的肩膀，“好吧，你总是这么热心肠。不过，你这腿脚……哎小朱还你背着周书吏，这读书人见多识广，咱们也多点心安。”

周吉给了刚才背他回来的小朱衙役几个铜板，还叫他把他背着，一块上荒山去了。

整个上午过去，此事迅速席卷了大街小巷，个个把闹鬼说的有鼻子有眼，那座小荒山也被看守起来。

周吉忙活完，罕见的回来吃午饭，顾不上王有虹的问询，“姑我找柏韫有事”，握着拐杖直接往里走。

正堂里，柏韫悠闲的过分，翻书的动作格外刺眼。

他硬邦邦开口：“你在这干嘛？”

柏韫没移过去眼神，只是用食指点了点那本已经看了大半的书，意思在埋头苦读。

“你从县衙回来就在这看书？”，余光中周吉看出这还是本图画书，他更难以理解了，“上午左大说完，你没去墓地？”

柏韫点了下巴，右手还拿着个毛笔对着书上勾勾画画，周吉强压下心中的这股无名火，斥道：“咱们城出了这样的事，你竟然还无动于衷，柏韫，原来你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看错什么？”柏韫这才抬起头，无所谓地淡淡道：“哦，那个左大一直不就神经兮兮的，可能是说梦话吧。”

周好人简直要气坏了。

斩尸这样的事情一发生，城内哪个百姓不是关切不已，在左大说完以后，周吉还以为她是去急着查案，结果在被背到山上以后，连柏韫的鬼影都没有看到一个，“你怎么能这么事不关己呢？你是徽州的一份子啊！”

门外王有虹火急火燎奔了回来，“我晓得莫子回事了！”周吉扶了一把他姑。

屋内两人不愉快的，在柏韫看来莫名其妙的交流被打断了。

她嗒一下合上书，往后一靠。

王有虹先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水，急着咽下去，大喊：“周吉啊，衙役说早上去看那尸体倒是没坐起来了，但那裹人的草席是弯折的是吧？“

“嗯。”

王有虹：“隔壁小徐他们也都跟去看了，听说什么线索也没找到。真是闹鬼了，肯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几天晚上谁也别乱跑！”

柏韫轻轻扯了扯眉头，不置可否。

真是奇了，六具死尸全部都从腰腹处被斩断了骨头，从而与臀腿分离，自个立了起来。不过关于这六个死者的身份倒是没什么疑点，有自然老死的病死的，也有青楼楚馆抬出来的。县衙当然不会以鬼怪之由结案，于是认完尸就开始盘查死者生前的仇家还有左大得罪过的人。

但无一例外，一根毛都没查到。柏韫被勒令每天去孟家吃饭，王有虹说她这点三脚猫功夫要真遇上鬼了，还不够喝一壶的。

事情过去几天了，孟家的饭桌上一直在说这个事，“这县衙多少年不查大案了，平常偷鸡摸狗的还好说，这种瘆人的事怎么还不上报知府，这么拖着不是让我们老百姓提心吊胆吗？！”

王有虹忿忿不平塞了一口柏韫给她称的肥肉，含糊不清道：“官府缩手缩脚，尽干没用的事。”

周吉点点头开口：“姑姑，这件事有点邪门，今天早上我听县丞同县令汇报的时候”，他停顿了几秒，小心的环顾了一周，“说这可能是蛊术，不好张扬，怕引起恐慌。”

话毕，柏韫恰好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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