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颂就站在那。
她没有动,只是在听见田听喊她后垂下眼皮,落在她的脸上。
雨点变得密集起来,打在闻颂的外套上。
她依旧站在那里,与数年前那个倔强的姑娘身影在田听的眼前重合。
隔着街道,隔着昏暗无人停满汽车的小巷,隔着她们从未停止寻找彼此的四年。
田听不是故意要离开的。她是迫不得已,是不得不走。
脚步像灌了铅,怎么也没法走到闻颂面前。
高考最后一个月中,田父不再是田听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
他就那样躺在病床上,吊着点滴,身上插满大大小小的仪器。
头发?还是田听当时抱有幻想能够让父亲早日康复时剃下的。
听说用自己的头发为关心之人编成福袋的话,能够替对方抵挡大多数大的灾厄与小的霉运。
也不知道田听是从哪里学来的编织,总之还是不顾田父的意愿擅作主张编了一个给他。
在那之后,田父确实有所好转,好得像那个传说成真了一样。
“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其中一个查完房的医生对着旁边的实习生悄悄地说。
田听听见了。换做是以前,她可能会冲上去理论。
但现在,她也只能承认这件事。父亲是要离开的,她和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法将他挽留的。
“别为我背负太多债务,燕子。”田父摸着田听的脑袋,“等我过了,你和你老妈就是两个人在世界上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带着我一块活下去。”
燕子是田听的小名。小时候她临近出生时,家里一连着来了三四窝燕子在他们家天花板屋檐上筑巢。
田听出生后还没学会说话也是像燕子一样,叽叽喳喳、咿咿呀呀整日整日在家里说个不停。
所以她小名叫燕子。这还是奶奶在世时给她取的小名,也有些年头。
可是。
家里的燕子窝掉地上了。
小燕子长大飞走了。
田家的燕子她没爸爸了。
母亲手里还提着给田听买的粥。
听见仪器闷响,护士医生涌入房内将病床围了一块,过几分钟后告诉她不好的消息。
手里的保温桶“砰”地掉在地上,温热的粥顺着地板缝隙缓缓流淌。
“……老田?”母亲轻轻唤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老田……老田啊……”
田听只是扶住母亲颤/抖的肩膀,让她坐在父亲的旁边的板凳上。
“爸走了,临走前他告诉我。”
“说什么了?”
“他说,别为他背负太多的债务。”
其实已经欠了不少了。医生也说过能续半年命早已是奇迹,只是他们想要求一个念想。田听弯下腰,清理着被母亲打翻的粥。
她还没吃饭呢。田听忽然有些饥肠辘辘。
田听没有去参加高考。
她二十岁了。她没有参加高考,而是在高三最后一年选择辍学去考了个驾照,帮着人开开车送送人,又找了份便利店夜班的工作。
六个月,连轴转。田听早已经麻木。
【很难有希望。】
医生这句话连续说了好几个月,田听还是固执地将每一笔钱都定时汇到医院里。她在网上看到过癌症晚期治愈患者,所以她不想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
命运总爱给人开玩笑。事实上是这样的。
办理后事的几天里,田听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她不敢停下来,怕一休息就会想到父亲这半年来受到的痛苦与磨难。田听只想用忙碌来麻痹自己的内心,即使被骂白眼狼也没有关系。
田听已经失去了父亲,失去了闻颂,她只剩下唯一一个家人了。
“你真的不考虑复读吗?高考对你来说不难,分数考得高后,大学免费上不需要学费的。而且就算没法免学费,村委会也会凑钱给你上大学的。”
老头难得登门拜访,开门见上就是问田听。虽然他还是看不惯田听,但是老头毕竟还是老师,他多少是有点师德在身上的。
最主要的还是,他舍不得一个苗子就这么陨落。
田听说话轻飘飘,找不见自己的魂:“算了吧,我还不如在家里陪着我妈。读书也好,不读书也好,考上了还得出省。”
“读了本科还得读研,读了研究生还有博士生,到时候万一留学呢?我是出去了,我妈还在国内啊。”
她这话说的很明显,老头想想也觉得对。
田听的脑子,要么一直读下去,要么就停下来在这。
对田听来说现在最好的,应该也就是这么一个选择能让她撑过去。她只想要好好陪着母亲。
父亲去世后,田听强/迫母亲也去做全身检查。查出来好几个良性肿瘤,被医生要求忌口观察。
田听怕极了。
她宁愿放弃前途,也不愿就这么扔下母亲一个人。
父亲去世后。选墓地、联系殡仪馆、接待前来吊唁的亲戚,基本都是田听她一手操办的。
至于田听母亲,因为接受不了父亲过世,连父亲的葬礼都是田听全程扶着她。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勉强走出来。
葬礼结束后一个月的某天,母女俩坐在突然安静得过分的家里。平时父亲在家的话,是不会这么冷清的,总是讲着各种各样的段子。
总之,不会这样。安静,冷清,毫无人气。
田听不喜欢这么安静的家,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打破。
葬礼结束后的第二个月。母亲忽然开始收拾家里。
她把父亲的遗物都收罗出来放在箱子里,说是睹物思人更伤感,还是放起来为好。
田听任由着她去做,只要她能够走出来就好。
“过来瞧瞧这个。”
母亲忽然从柜子深处翻出一本相册。
刚好下班进门的田听听到这话连鞋子也没来得及换,就凑过去接过那本相册一张一张翻看,都是父亲和母亲在结婚前约会出去拍的照片。
田听忽然想起来,父亲很浪漫。
与母亲恋爱的那几年总是会写信,即使母亲下乡,也会不远千里请假跑去和母亲见上一会儿。
结婚后,两人感情只增不减,于是有了在爱中出生的田听。
闻颂和她反过来。她的父母只想要儿子,她的出生是不被看好的,她的梦想也是不被看好的。
她只能读书。只能走父母希望她能够走下去的路。
隔着夜色,她们就那样站在彼此的对立面,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
“真巧。”田听找不见自己的声音,“这也能遇上。”
闻颂穿着件不符合季节的长袖,领口露出的那截颈脖能明显看清跳动的血管。
她没有带口罩,也没有带雨伞。身形单薄,雨水打湿她的发烧,几缕因营养不良而发黄的碎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神空洞。
她就站在那。田听却迈不开步子。
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田听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手中的空酒瓶脱手,砸在地方发出闷响后碎开,才让田听回过神来。
这不是幻觉。
田听设想过无数次重逢。或许是在同学聚会上,或许是在街头某个红毯秀远远相望,又或许是在某天她突发奇想回到老家时遇上回来过节的她。
但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她从未想过会是在沉闷的雨夜里。在她打工的、充斥着廉价烟草和轻率学生课后总爱落座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以这样一种方式再见面。
田听不确定,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她更想相信,是自己认错了人。
闻颂不改变成这样。至少,闻颂不可能是这样。她分明是光鲜亮丽的模特,应该是在舞台上大放光彩的主角。
而不是站在朦胧雨丝和昏黄的路灯下,如同一尊死掉的白色雕塑淋着让田听感到皮肤发烫的雨。
那双曾经支撑着田听在梦见无数个被催债人找上门时,唯一能够将她从压力中带着逃离的。
琥珀色。琥珀色的眼睛。
网络上传播着很多有关于闻颂的传闻。有人说她轻率,有人说她放纵,有人说她得抑郁症纯粹是想要博取观众们的眼球。
都是在喝倒彩。
田听没少在上夜班时和那些黑子舌战群儒,一骂几千层楼,还不带一丝脏。
“这算不算是……别来无恙?”闻颂说。
田听胸口沉的不像话,心脏像是被狠狠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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