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道进入雨季时,空气里总是弥漫着黏腻的湿气,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沉重。
沈菀倚在软榻上,将指尖的朱红色药丸送入唇畔,苦涩的味道迅速在舌尖化开,她仰头饮尽盏中糖水,将那股令人作呕的毒虫分泌物味道强压下去。
铜镜中,她面色苍白如纸,唇色淡得几乎透明,消瘦的好似被剐净欲望的白骨。
镜中人眼尾忽地一挑,那抹渗进骨子里的阴冷,竟与记忆深处那人重叠在了一起。
不知不觉,她活成了他。
“主子,百越巫医给的药方子过于霸道了。”八荒将蒸腾着腥苦气味的药碗往回撤了半寸,眼中满是疼惜道,“您每喝下一副药,脉息就弱一分,在这么喝下去,只怕牵机毒未解,一条性命就要葬送在这虎狼药上。”
“受不住也得受。”
沈菀接过药碗,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散去的烟:“放心,如今这副毒入骨髓的模样,倒也并非全无用处。待回京之后,若沈家人盘问起来,总算有个‘失踪’的由头。”
早在两年半以前,京都沈家就已草草为嫡女办过丧事。
沈菀的父亲,当朝丞相沈正安大人,甚至懒得派人去搜寻亲女儿的尸骨,就迫不及待地对外宣称女儿坠崖身亡,连她的坟茔都是敷衍了事的衣冠冢。
如今沈菀贸然回京,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只会迎来烈火烹油般的猜忌和针对。所以,她必须为这一年多的音讯全无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她必须让所有人都相信,沈菀能够活着回去是侥幸,且失踪的日子里她活得生不如死。
八荒的葱白指尖擦拭着手中银针,无奈道:“您倒是不在意自己的命,可奴还在意奴的名声呢,奴算是看明白了,奴这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名头,八成就要砸主子您的手里头。”
沈菀轻咳着说笑:“对天发誓,都是我的罪过,与咱们八荒姑娘的医术绝无半点干系。”
八荒是沈菀的暗卫之一,尤精医术,在江湖中素有“神医”之名。因沈菀牵机毒发、半身经脉尽废,她也随之被召回身边侍奉。
朝夕相处之间,八荒愈发看清了她这位小主子的性情——狠辣固执,凡所认定之事,从不容人劝谏。
永夜峰一战,令无数江湖门派和门阀世家闻风丧胆的寒蝉组织,就此成了沈菀手中所向披靡的钢刀。
在金元开道、利益架桥、刺客截杀等一系列狠辣手段加持下,沈菀名下的商铺生意迅速扩张到大衍全境。
现在唯一关键的,就是将早已备好的替身,送至历史上赵淮渊本该所在的位置。只要一切安排妥当,便可瞒天过海,让历史轨迹不发生任何偏移,从而也无法影响后世的因果。
自此之后,天下之大,再无人能掌控她的去向、决定她的生死。
岂料就在万事俱备之际,沈菀体内的牵机毒却突然发作,使她不得不暂缓返京计划。
此后一年有余,她辗转岭南各地,苦苦寻求解毒之法,最终在八荒的协助下,从百越巫医手中求得一味以毒攻毒的邪门方子。
牵机毒性得以暂时控制,回京的事情就容不得在耽搁下去,再迟,只怕真的就回不去了。
八荒伫立窗前,将刚刚落脚的信鸽重新放飞。她打开秘制的信筒,指腹推开卷起的密信,目光扫过京中传来的消息:“六哥来信说,京都送往寒蝉的刺杀名单寻到了源头,竟然是禁宫大内!”
这一结果令沈菀也颇感意外。
自她接手寒蝉、调遣组织内所有安插在外的刺客后,便发现永夜峰上定期会收到通过寒鸦传递的密令。
密令浮现的刺杀名单要么是朝廷重臣,要么是门阀世家的家主,几乎用吩咐的语气,命令寒衣阁主将这些大人物悄无声息地杀掉,然后伪装成病故或意外。
在尚未查明寒鸦来源与背后主使之时,沈菀只得暂按指令行事。
但她从未甘心任人摆布。这一年多来,她一直在暗中全力追查幕后之人。直至手下数名顶级轻功高手万里奔袭,终于追踪到寒鸦的出发之地,这才动用了蛰伏于宫禁之中的暗卫——六爻。
八荒斟酌着开口:“六哥让我们就此收手。他担心再查下去,恐怕会被对方察觉,反而招来危险。不过他在信中还说,主子应当能猜到背后操控奚寒衣的,究竟是皇城中的哪一位贵人。”
沈菀闻言,露出苦笑。
答案并不难猜,能让奚寒衣这种美艳绝伦又野心灼灼的女子甘心臣服,能纵容一个江湖组织肆意暗杀朝廷命官,也只有咱们这位文韬武略、生性多疑的景皇帝陛下。
纵然永夜峰已被捣毁,可寒蝉依旧能正常运作,可见宫中的陛下从未真正插手过组织内的运作。
或许在陛下心里,这个替他行肮脏之事的江湖组织,不过是一把还算锋利的刀。
顺手时尚可一用,钝时亦随时可丢弃,所谓帝王之术,从不会亲自沾染因果,帝王连骨肉亲情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个臭名昭著的江湖组织。
沈菀不禁困惑:皇帝究竟是否知道赵淮渊这个儿子的存在?
八荒打断了沈菀的思绪:“主子,此间已安排妥当,就算朝廷和沈家派人来查,也只会查到咱们想让他们看到的一切,六哥说太医院那边也打点妥当,日后回到相府替您瞧病的必是咱们自己的人,还有,他也叮嘱您南诏巫医的药不可再喝了。”
沈菀无奈一笑。
六爻的密信又怎会写得下这许多内容?分明是八荒知道她有些忌惮这位六爻公公,才故意借六爻的威名的来规劝自己。
她自然看破不点破,毕竟住院期间,一切得听大夫的安排:“八荒姑娘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你也早些歇息吧,今日我实在倦得很。”
“主子若是日日都这般听话,在厉害的毒,奴都解得。”
八荒粲然一笑,为了防止沈菀毒发时熬不下去自戕,她刻意在睡前又给沈菀灌了软筋散。
随着药效渐渐发作,沈菀四肢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连抬一抬手指都逐渐费力。
想想也是可笑,当年她费劲心思给赵淮渊投下的毒药,如今连本带利的灌进自己的愁肠。
还真是一报还一报。
沈菀望着帐顶繁复的绣纹,意识渐渐模糊,轻轻呢喃着:“他死了也有两年了,为何一次都没有梦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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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的间隙,沈菀在浓重的疲惫和孱弱中睁开了眼睛——血腥味!
一股铁锈般的腥气混着无忧树的花香从窗缝渗进来,让她本能的嗅到了死亡。
她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子爬起来,指尖悄悄探向枕下的匕首。
“八荒?”她轻声唤道,声音飘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回应她的只有窗外屋檐上的滴水声,“啪嗒,啪嗒……”
沈菀:“护卫何在?”
门外本该守夜的护卫,也没有丝毫回应。
沈菀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她咬紧牙关,强撑着身子,踉跄着朝窗边走去。
窗外一片漆黑,洁白的轩窗纸上不知何时溅上了扇形血点,冷风裹挟着若有似无的花香飘进来,混着浓重的荼蘼血雾。
究竟是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阖府的护卫?她不记得自己何时招惹过如此强悍的仇家。
"吱呀——"
窗枢被她轻轻推开,沈菀警觉倒退半步。
夜风卷着细碎的无忧花瓣扑进来,在她雪白中衣上烙下点点红痕。
窗外无忧树上悬着十余具尸体的皮囊,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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