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黢黑的深夜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一个男人。
男人低着头,神色惊恐,埋头往前跑,惊起了一堆寒鸦与飞鸟,它们扑腾着翅膀飞走。
噗通一声,男人被横出来的斜枝绊倒,整个人巨石一样压倒灌木,呲溜一声,男人的大腿被斜枝贯穿,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他晕了过去。
然后是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像顽劣的猫咪戏耍小鼠,这声音若隐若现。
什么东西拨开了枯枝。
男人短暂地晕了一会儿,被一种紧迫的感觉惊醒。他睁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他浑身脱力,被斜枝贯穿的大腿处没有流血的感觉,而是刺痒刺痒的。
男人低下头,与一双圆钝的眼睛对视,那眼神很冷,很凶,在黑夜里闪着泠泠的光。带着倒刺的粉色舌头在他受伤的大腿上流连,男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不要!饶了我!救命!救命啊啊啊……”
*
“叫什么?”
“民女李氏,酉阳人氏。”
“出城干什么?”
“回家探亲。我兄弟高中了,家里人来信,我想着多年未见,就打算回去看看。”
守城官兵对着路引仔细查验,末了点点头:“一个月内回来。”
“民女知道,民女知道,谢谢大人。”妇人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第十个。”马车车厢里,溪山掀开帘子开口。
方孺意很疑惑:“什么?”
云骥坐在车辕上,刷刷刷手起刀落,他递给溪山一个削了皮的林檎。
溪山咔嚓咔嚓啃了几口。
路府的事情解决后,几人在云羌镇呆了一阵子。褚筱是觉得等路元通头七后被阴差押走,不会有机会化为厉鬼,继续报复林三娘以及柳茯苓,这事才算了结。
而溪山则是带着云骥在镇上痛痛快快玩了一阵子,端的一幅大款样子,让云羌镇不少老板对红发女郎以及她的入赘小郎君有了深刻印象。
对这二人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柳记医馆的掌柜了。那段时间上柳记医馆看诊的病人,抓了药后,回去服用都生了红疹,上吐下泻。柳记医馆的人不知所措。
而溪山恶霸似的在柳记医馆对面支了个摊子,专治红疹与腹泻。那些病人本来不信这女郎中,然而实在受不了,死马当活马医,结果还真治好了。
若是溪山治不好,病人只会觉得一直好不了是病情的缘故。然而溪山轻轻松松治好了,病人就在想要么是柳记医馆的郎中学艺不精,要么是他们故意拖着不给治好,为了多收钱。
镇民想要拥立溪山为女神医,然而溪山谦逊道:“其实在下并不会医术。”
她说自己有个友人,是位不世出的神医,这治疗红疹和腹泻的方子正是友人自己研究的。镇民追问后才知道,这不世出的医者是路元通的继妻柳茯苓,彼时路元通被斩首后,镇民对其家眷亦是十分瞧不上。
经这一番,镇民们好像才想起来,柳家的姑娘虽然是路元通的妻子,但才年方二十,路元通作孽的时候,她还在闺阁中。
又有人想起来,柳家的姑娘出阁前,也曾救过不少人,曾有“小华佗”的浑称。只是十五岁上,柳家以闺阁女儿不宜抛头露面为由,不再许柳茯苓外出行医,再听到消息就是她嫁了老商人路元通。
这桩婚事不妥,这是镇民们都知道的事情,“一树梨花压海棠”,在文人骚客看来是美谈,然而落到现实中,大家都知道一个妙龄少女不可能会觉得一个年过半百、皮肉松垮的矮小男人会是佳偶。
然而知道归知道,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何必要撕破脸皮,得罪了路家还好,路家再有钱,不过是一介行商。而柳记医馆虽然不如路家富,但毕竟是云羌镇最大的医馆,且经营百年,在当地算是个土霸王了。若是得罪了柳记医馆,今后有些什么病痛,无处求诊,那才是真的完了。
于是镇民们眼睁睁看着挣扎不休的花轿进了路府的大门。
然后在茶余饭后,握着帕子感慨一番柳记医馆的掌柜及其夫人如此不饶人,一个失了娘亲的孤女也要赶尽杀绝。感慨归感慨,口中不忘嗑着行商从中原带来的瓜子,抵在眼上的帕子始终是干的。
虽然想起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但柳记医馆还是柳记医馆,而柳茯苓只是从一个势单力薄的孤女,变成了一个丧夫携女的寡妇。
她仍然势单力薄。
溪山笑着看着这些顾左右而言他的镇民,不会让他们蒙混过去。
第二天,柳记医馆被砸了。
第三天,柳记医馆被查出来药物以次充好,掌柜被收监了。
第四天,柳记医馆被查出来掌柜夫人中饱私囊,账上亏空,都贴补了娘家人。
……
第十天,柳茯苓回了柳记医馆,作为柳记真正的继承人,她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医馆。而那只会蝇营狗苟的谄媚学徒,被除去了柳姓,其继妻幼子,与柳家无半点干系。学徒此时仍在狱中,他不知道,等他出了牢狱,会发现柳记已经不再是他的柳记。
不过他恐怕是没机会见到了。
柳茯苓回了柳家,卖了路家宅邸,将账上的亏空填了。
她的继母和弟弟试图鸣冤击鼓,状告柳茯苓不孝不悌。然而柳茯苓反手告了一桩陈年旧案,那是医馆的老伙计从柳茯苓的母亲曾经喝的药渣里,发现了乌头。
众人于是又想起,柳记老掌柜的独女,柳茯苓的母亲,素来身体健壮。小时候她甚至冬日在院里的秋千睡了一夜,不见风寒感染。然而嫁了人,她却成了一个病病怏怏的药罐子,产后更是卧病不起。
柳掌柜的夫人花容失色,而那蠢儿却仍然狺狺狂吠。他不知这些陈年官司,他只知道父亲许诺柳记医馆将来是他的,却叫他这从小不受父亲母亲待见的姐姐夺走,这岂能不叫他眼红。
在公堂上,当着挑衅不断的蠢儿与花容失色的继母的面,柳茯苓微笑着拿出了一叠泛黄的信纸,信纸边缘是焦黑的痕迹,像是从火中抢救的。
继母神色不解,随即大惊失色。
信纸被呈到镇遏使面前,是这继母的字迹,在信纸中,她向她的哥哥要乌头,说郎君答允,待这原配死去,便娶她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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