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渊走后,凉州城燃起熊熊大火,火势冲天而起,浓烟滚滚,就连光秃秃的城墙,都如同干柴般烈烈燃烧。
又是火油!
就是这场大火,足足阻了他们半日,攀云梯架不上城墙,温景珩捏紧手中的缰绳,怒意滔天:“垂死挣扎。”
他缓缓闭上眼,平息心中愤怒。
沈昭华眼中映着火焰,似是映着胜利的光,那漫天红光中,萧承渊的身影如同神祇般出现在眼前,她果然没有看错他。
她垂下头,低低地笑。
她的笑声不大,却精准地落入温景珩耳中,他悠悠转过头看她,目光一扫平日的慵懒散漫,狠厉无比。
余晖将尽,火势终于转小,温景珩阴鸷地下令:“攻城!”
准确地说,这并不算一场攻城战,因为城上无人防守。
只是被烈火焚烧过的城墙依然炙热无比,但温景珩已经没有耐心等待。
一个时辰后,已经有人忍着灼烧感攀上了城,温景珩的眼中倒映着滚滚浓烟:“开城门!”
率先攀上城楼的人立即领命而去,没多久凉州城门轰然洞开。
温景珩双脚轻击马腹,率先进入这座阻了他们三年之久的城池。
可他此时却没有半分喜悦,但他看着浓烟滚滚、空空如也的凉州城,依旧朗笑出声:“好……好得很啊,萧承渊!”
他倒是忘了,阻挡了他们三年的,从来都不是一座城池,而是那个闻名京都,谋略过人、惊才绝艳的故交。
他勒住马缰,胯下骏马不安地踏着蹄子,喷出团团白气。十万铁骑,黑压压一片,寂静无声。
只有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无数嘲弄的巴掌。
他的双手交握在马背上,有节奏地打着节拍,扫过眼前浓烟滚滚的断壁残垣,对乌介吩咐道:“传令下去,灭火、安营!”
乌介领命而去,身边人流开始涌动。
温景珩缓缓转过头,目光最终钉在囚车里的沈昭华身上。
她依旧被缚在十字木桩上,七翟冠歪斜,珠玉在挣扎中零落,大红翟衣沾染了尘土和方才马蹄扬起的污迹,凌乱不堪。
然而,那双盈满血丝的眼睛,在看清空城景象的刹那,竟奇异地亮了一下。
那光亮一闪即逝,随即被更深沉的绝望和一种……近乎解脱的麻木淹没。
她不再挣扎,只是静静地望着温景珩,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一个比哭更难看的无声的讥诮。
“呵……”温景珩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短促而突兀。
这笑声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却激不起半分涟漪,只让周围的空气更冷了几分。
他猛地一夹马腹,策马冲向城内,月白的衣袍在铁甲洪流中划出一道刺目的流光。
此刻的凉州城如同一座巨大冰冷的坟墓,他的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回响。
温景珩勒马停在城中央,环视着这座空无一人的城池,胸腔里那股被愚弄的怒火终于再也压不住,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他调转马头,朝着囚车上的沈昭华飞奔而去。
眼看到了近前了他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马蹄差一点碾碎沈昭华,他才勒紧缰绳,马儿吃痛,长鸣一声,整个上半身腾空而起,旋转四十五度才堪堪停住。
他翻身下马,几步冲到囚车前,眼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将沈昭华连同这囚车一起焚毁。
他一把抓住囚车的木栏,指甲深深嵌入粗糙的木纹。
“沈昭华,你满意了?”他几乎是贴着她的脸低吼,灼热的气息喷在她冰冷的脸上。
沈昭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神空洞而麻木。
仿佛他不存在一样,他突然觉得沮丧。
他猛地直起身,眼神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胡人士兵,扫过乌介和那颜惊疑不定的脸。
他看到了拓跋风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那目光正肆无忌惮地在沈昭华狼狈却依旧惊心动魄的侧脸上流连。
“怎么?拓跋大人,对这和安郡主还有兴致?”温景珩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无比,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慵懒笑意,只是眼底却无半分温度,“不如,赏给你?”
拓跋风被他看得浑身一激灵,连忙垂下头:“属下不敢!”
温景珩嗤笑一声,目光再次落回沈昭华身上,他伸出手,猛地抓住她翟衣的前襟,用力一扯!
“嗤啦——”华贵的锦缎应声撕裂,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
沈昭华惊得猛地回过神,眼中是濒死的羞愤和恐惧。
“温景珩,你个畜生!”
温景珩却不理会她的咒骂,只是将那象征皇家恩宠的翟衣狠狠掼在地上,金线彩绣的翟鸟被尘土瞬间掩埋。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刻骨的厌恶,“把这身破烂,给我烧了!”
他说完解下自己的深色外袍,劈头盖脸地扔在沈昭华身上,将她破碎的尊严粗鲁地裹住。
“带走!严加看管!”他不再看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士兵们噤若寒蝉,那颜犹豫片刻,出声问道:“安排在何处?”
温景珩看了眼沈昭华,沉声道:“找间像样的屋子,打扫出来,还是和我安置在一处。”
那颜挥了挥手,两名士兵连忙将沈昭华从囚车上解下,押了下去。
温景珩这才深深吸了一口凉州城冰冷而带着焦土味的空气,眼中燃烧起比之前更炽烈的火焰,那是被彻底激怒的复仇之火,混合着棋逢对手的亢奋。
到底,是他小瞧了他。
他将手中缰绳扔给那颜,缓缓走在青石板上,用脚丈量着脚下的土地。
他的两侧,余烬还在燃烧,火光照耀着他的眉眼,漫天的灰烬漂浮,弄脏了他俊美的脸庞。
可他不在乎,他缓缓地走着。
三年了,他等这一刻等了三年。
温景珩带着那颜和乌介将整个凉州城巡视了一遍,回来的时候月亮已经高悬。
他现在的住处,正是萧承渊之前的府邸。这座院落是青砖所砌,损毁相对较少,那颜命人先帮他收拾了出来。
温景珩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时,一股混杂着焦土和淡淡石叶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味道让他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石叶香……萧承渊惯用的冷冽香气,即使主人已去,竟还固执地萦绕在这方寸之地,无声地宣告着此处曾属于谁。
月光惨白,透过破损的窗棂,在地面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像洒了一地的碎银,冰冷而凄凉。
那颜和乌介跟在他身后,俱是屏息凝神。
这间勉强收拾出来的屋子,是整座府邸损毁最轻的一处,青砖墙壁尚算完整,但墙角仍有烟熏火燎的痕迹,一张厚重的梨木桌案上,刀痕纵横交错,诉说着撤离前的混乱。
一张宽大的床榻靠墙摆放,铺着他惯用的上好毡毯,与这残破的环境格格不入。
温景珩的目光缓缓扫过室内,最终,定格在屋子最阴暗的角落。
沈昭华蜷缩在那里。
她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深色外袍,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和散落在地面、沾染了泥污的几缕乌发。
她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跳动的火苗投影,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从这具躯壳中抽离。
白日里被撕毁翟衣的极致羞辱,空城计下被彻底当作弃子的冰冷现实,似乎已将她最后一点生气也榨干了。
她像一尊被遗弃在废墟里的琉璃人偶,精美,脆弱,了无生机。只有偶尔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头,证明她还活着。
她的面前,摆放着一碗清粥小菜,她却动都没动。
温景珩看着这样的她,白日里那股焚烧理智的狂怒早已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更深的、更黏稠的阴郁,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他挥了挥手,那颜和乌介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沉重的门轴转动声格外刺耳。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属于萧承渊的冷冽石叶香气。
温景珩没有立刻走向她,也没有走向床榻。
他就站在门口那片破碎的月光里,身影被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微微晃动,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并未离开角落里的身影,声音不高,却像冰棱砸在寂静里:“这味道,可还熟悉?”
他指的是那萦绕不散的石叶香,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却字字如针,“你心心念念的夫君,连这点痕迹都舍不得替你抹去。他走得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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