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四月时节，江南的风本该拂面醉人。
诸葛鱼硬着头皮直面秋白鹭，却只觉得透骨生凉，甚至暗暗怀疑春天还是来得迟了一些。
秋白鹭审视的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尾，突然道：“一路行来，我还算相信你的人品。因此我们两人才能站在这里，和和气气地讨论，而不是刀剑相向大打出手。”
诸葛鱼点头。
秋白鹭微微一笑：“一个答案换一个答案，怎么样？”
不等诸葛鱼回答，她先问：“平雪剑多年来扎根关外，从未履足江南，为什么突然南下？”
诸葛鱼早有预料她要问这个，从容答道：“我虽然在漠北关外成名，却是在江南长大的。只因少时家中生了变故，一门俱灭，我也险些丧命，几番波折后前往漠北，依从外祖母而居。去年外祖母仙逝，我这才下定决心返回江南寻亲。”
怎么也是一个死绝了爹娘的江湖人。
秋白鹭思及身世，不由一哂。
诸葛鱼问：“阆山派丢了彩衣剑，在江湖上搅起偌大风浪，它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也是秋白鹭早有预料的问题。
她心里整理好能说的话，半真半假地回复：“起初彩衣剑被魔教教主沈江英夺得。我向沈教主求彩衣剑一观，他却对我的秋池刀很感兴趣，以彩衣剑与我交换，另要求我再寻找一把神兵利器，才能拿去一起换回秋池刀。我无奈之下，只能暂时先拿着彩衣剑上路。”
诸葛鱼微微点头。
秋池刀两任主人都是天下第一流的高手，魔教教主喜欢收集名刀宝剑也是天下皆知，这解释可以说是合情合理。
该到秋白鹭问，她想了想：“你既然说是去江南寻亲，为什么在燕都城逗留多日？”
诸葛鱼算了算，从燕返阁初遇到坊州城再见，确实隔了好几天，无奈一笑：“路过天下闻名的燕返阁，进去买壶酒喝，却突然碰上燕都戒严，不得不多留几天。”
秋白鹭捕捉到他言语里的破绽，暗暗添了几分警惕。
燕都戒严，通缉令上并没有他这样形貌的男子，他有什么“不得不”？如果是因为怕事索性避开，那为什么要在太子下葬，皇帝皇后在城中交战之际出城？那时候的境况岂不是比之前更麻烦？
秋白鹭不动声色，问他：“你想问什么？”
诸葛鱼眉头一动，又迅速压回去：“你通晓雅言，先前解释说是家学渊源，不知秋伯父秋伯母是什么出身？”
秋白鹭道：“我母亲姓池。”
诸葛鱼从善如流：“池伯母。”
秋白鹭答道：“我父亲是北漠人，我母亲是关内大族出身。家中不容两人相恋，他们就私奔到江南，后来有了我，就彻底在这里扎了根。母亲家中传承丰厚，雅言就是母亲教我的。”
姓池，万象神宫神官传承，家中上一辈有下落不明的女儿……诸葛鱼遍数关内大族，却没有一个符合秋白鹭的描述。
他暗叹，秋白鹭不知道他对北地关内的大小士族如数家珍，居然在这里编谎骗他。
但他并不在意，对秋白鹭点头。
他真正想问的已经问到了，他没有记错，秋白鹭的父亲秋野确实是北漠人。
秋白鹭也在心底评判，诸葛鱼回答中确实有些疏漏，但他救人的目的不假，之前帮忙也是尽心尽力。左右不过同行一段，离了伏津各走各的，何必深究？
先前他在燕都逗留的时机太过巧合，秋白鹭可不想逼问到最后，发现他是北漠的探子，魔教的门徒，或者是燕返阁的线人。
打定主意，她随意提问：“你往江南寻亲，寻的是什么亲？”
诸葛鱼沉默片刻，道：“我妻与我在混乱中失散，已经十六年了。”
十六年？
秋白鹭不禁追问：“之前怎么不去找她？”
换来诸葛鱼更长的沉默：“是她自己想要和我失散的。”
这……
秋白鹭不由默然，她好像问错了问题。
秋白鹭尴尬不语，反而是诸葛鱼缓过情绪来，摆手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说：“大长老已经逃了有一会儿，未免夜长梦多，我们最好快点去救人。”
秋白鹭支起手望了望太阳的方位，估计道：“申时。他们邪教祭祀都爱选些邪门的时间，暂时不用急。叫花娘去探听消息，我们两个也需要稍稍歇息养精蓄锐。”
她说的有理，诸葛鱼看看自己满身血迹，爽快地同意了：“我去打坐。一个时辰后出发？”
秋白鹭点头：“务必在太阳下山前解决。”
*
诸葛鱼走了，随着脚步远去，后院内只剩下秋白鹭一人。
风清且和，吹乱满地落花。
秋白鹭偷得片刻清净，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单手支颐，闲看花瓣在风中聚散。
这时候她才有空余去想一些遥远的事情，比如，燕都城内的局势如何？
皇后忽然差人来给伏津分坛的羽冠鬼送信，温若轩洋洋得意地号称“皇后大功将成”，难道竟然是皇后斗赢了他不成？
是因为沈江英突然掺和进来，救走了皇后吗？
可那个时候明明还是秦岷占据上风。
他是皇帝，朝堂上的大势总是向着他的，又能调动禁军四营和皇帝的亲兵黑甲卫。反观皇后，不仅仅失去了太子这个名义上的旗帜，卫国公府的势力也早被秦岷借着寿宴钓鱼连根拔起。
为什么会是“皇后大功将成”？
难道是皇后勾结羽冠鬼，也使了什么来自前朝的秘药不成？
不合时宜地，秋白鹭想起那只被她丢弃在泥坑里的偶人。
秋白鹭深深皱起眉头，凭着温若轩的只言片语胡乱猜测，心中设想出数种可怕的结果，满心翻涌着无穷无尽的焦虑和不解。
春风打着旋儿吹拂她的面颊，却一刻也不能平息她内心的忧虑，直到背后一声轻轻的开门声把她惊醒。
花娘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见她果然在这里，露出一个笑，喜洋洋道：“秋大侠，我问到消息啦。”
秋白鹭轻掐眉心提振精神，招手叫花娘过来：“诸葛已经嘱咐你啦？问到了什么消息？”
花娘回答：“听说地牢里跑了一些人，他们那儿正乱着呢！”
秋白鹭听了这个好消息，也跟着笑：“看来那些可怜姑娘也很英勇，倒不用我们操心了。”
花娘连连摇头：“还有些人被抓回去了。”
这也在秋白鹭预料之中，饥肠辘辘手无寸铁的少女们，再怎么也很难抵抗装备精良的教徒，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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