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东境妖山,鹤步河。
世人皆知九万妖山自创立那天起就纷争不断,常年充斥着大大小小的厮杀与斗争,害得周遭百里相邻势力惧怕不已。久而久之,妖山便逐渐孤立,传言也愈发离谱。时至今日,没有人能说清妖山的确切位置,更有甚者,竟怀疑多年的自相残杀,早就让它消失在这个修真界,如今的妖山不过是一片零散分裂的荒山野岭。
不怪世人如此作想。自姜榴殒命之后,妖山便分散割据,不成气候。大祭司席风与“少主”崔赦多年来低调行事,从不惹人关注。若非云拂晓半年前在天地阵发布悬赏,强硬地将妖山推到台面上去,他们的名字至今都不会出现在世人的脑海里。
而云拂晓清楚记得,他们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先杀母亲,再杀女儿。偷梁换柱,以假乱真。
如今姜榴已死,他们将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掉云拂晓,断绝妖山和赦心剑重新落到她手中的可能。
因此,九万妖山外围布置的阵法结界与守卫一层环着一层,时刻警惕着她的出现。
云拂晓站在随水流而下的船头,余光轻易瞥见岸边草木后的黑色人影似有若无,从暗处投来的视线里敌意弥漫。
她判断了隐在暗处之人的修为境界,随后稍觉无趣地移过目光。
没一个值得动手的。
这种群敌环伺的感觉,云拂晓早已司空见惯。半年来她在北境各地试炼闯荡,又将圈养妖兽之事捅到了天地阵,她触及了多少人的利益,就招来多大的杀身之祸。
她遭到的暗杀次数已经难以计算。起初只有七境时,这些人对她的态度堪称轻视,不由分说提剑便杀,但随着她的修为境界不断攀升,这些暗中潜伏的人被杀得心防崩溃,恐慌挫败之余,心里也逐渐萌生退意,看向她的眼神里慢慢现出畏惧。
云拂晓轻易不会管他们。
她没那么重的杀性,而且有时也懒得出手。
但对付妖山的某些脉主,以杀止杀,却极为有效。
她抬眸,视线穿透黑暗,望向妖山。
妖山盘踞在修真界极东,占据南北两境交接线的位置。
主脉祈风山深处的浓云深雾中,就隐藏着东极天柱。
天未亮,鹤步河宽阔幽深,河面笼罩着薄薄夜雾,两岸陡峭山壁与浓郁草木投下深黑的影子,愈发显得周遭危机四伏。
距离妖山界内,还有一刻钟的路程。云拂晓倚靠在船头,见岸边隐藏的人迟迟不动手,也觉得有点无聊,索性拿出阵玉看看天地阵里大家在聊什么好玩的。
此时深夜,天地阵里却依旧热热闹闹,放眼一瞧竟有不少人在熬夜倒苦水。云拂晓翻了翻,这才反应过来最近各宗门都临近期末考核,怪不得天地阵里哀嚎一片。
不过,宗门考核这种事已经与她无关。
自从她把北境各地试炼场里里外外杀了个遍之后,溟海仙门直接免了她的一切考核,并且年末综合评分也直接拉满。
至于云拂晓在溟海仙门的弟子修为榜排名?她没怎么关注过,但根据收到的足以堆成山的各地战帖来看,排名必定是上升的——甚至上升的速度可能超乎她的意料。
云拂晓又大致看了一会儿,默默同情这些弟子半秒,而后退出去,想看看别的话题,却意外地发现南境某些势力产生了不少纷争。
与北境宗门弟子的闲聊瞎扯不同,南境弟子在天地阵里甚少现身说话。一旦开口,基本都是约战,要么就是某个三不管地区发现魔物的踪迹,谁有空就顺手杀了。
也许南境紧挨魔域,过往的几百年里始终战火不断,这才养成了他们一言不合就开杀的良好习惯。
当北境弟子还在为考核熬夜脱发时,南境弟子或许就在约战死人的路上。
而之所以说南境最近又发生不少纷争,是有人在天地阵里宣称自己见到了剑阁大弟子霍青雨。
御剑之前还要刷鞋吗:“都没睡吧?我来宣布个重磅消息。昨晚我领到任务去极南黑沙谷杀魔,你们猜我在那见到了谁?隐居十几年的剑阁大弟子,南境第一战神!霍青雨!这趟任务真是值了!像我这种小趴菜也能见到活的战神!”
我申请加入合欢宗:“啥???期末考核而已,不至于熬夜熬得昏头啊,大妹子怎么开始说梦话了?”
撸一下镇山神兽:“战神在支雨谷跟崔仙子甜甜蜜蜜过日子呢,怎么会去黑沙谷,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御兽宗的鸡能不能别下蛋了根本吃不完:“也许战神带仙子玩去了。”
剑名来福:“这叫什么话,你会带你的道侣去魔窟玩?”
御兽宗的鸡能不能别下蛋了根本吃不完:“我没有道侣。”
剑名来福:“……抱歉。”
御兽宗的鸡能不能别下蛋了根本吃不完:“没事。看你这抬杠的劲头和起名的品味,你应该也没道侣。”
剑名来福:“滚。”
谁敢说我不英俊:“南境弟子?哟,稀罕了,竟然不是约战。”
到底谁说符修挣钱:“路过,祝战神和仙子恩恩爱爱长长久久。”
还我灵丹:“人家恩爱用得着你说?你谁呀你?”
到底谁说符修挣钱:“?我随口一句祝福,这也能抬杠?”
“谁杠你了?”
“你杠了。”
“杠你怎么着?”
……
我最强:“你俩能不能别吵了,翻来覆去就是这些口水话,吵得一点水平都没有,简直有碍观瞻。”
发言那人见众人不信,话题也越来越偏,急得在天地阵里开始自证。
御剑之前还要刷鞋吗:“真的!你们怎么都不信呀!我真的亲眼见到霍青雨了!我当时做完任务后刚要走,转头就碰见一只混息魔,那东西凶得很,一爪子差点给我胳膊打废了,就是战神和他师弟出手救下我的!要不是他们俩,我现在就不是躺在宗门养伤发牢骚,而是死在魔域被开膛破肚了!”
“妹子你这是跑哪去了,魔域吗?怎么还碰见混息魔了?”
“什么是混息魔?”
“你连混息魔都不知道还在这闲聊?玩去吧。”
“不怪人家不知道。混息魔这种东西是半年前才发现的,只有南境出现过几只,北境的修者们不知道很正常。简而言之,混息魔就是魔息与魔武融合出来的产物,战力极强。这东西特别凶残暴戾,见了活物就杀,见过它真貌的修士基本都没什么活路。不对,严谨来说是有人能弄死它的,剑阁裴真,也就是战神的小师弟,他就是唯一一个记录在案的能反杀混息魔的人,但他也不是全身而退。所以,能让裴真受伤的魔物,你们可以想象这东西疯起来有多逆天了吧?简直比当年的血傀儡还离谱。”
“发言这妹子还真是撞大运,一晚上碰见混息魔不说,还能有战神出手相救。也多亏了战神在场,否则凭以往的对战记录来看,真难想象妹子现在该是什么惨不忍睹的死法……”
“谁捣鼓出来的这玩意儿?简直丧心病狂。”
底下一群跟着惊讶的,云拂晓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人认真分析。
神秘人:“霍青雨早几年就和崔槿隐居西境支雨谷。他隐居之前曾说过一句话,若非南境发生动乱,他绝不会再出。所以这次现身黑沙谷到底是什么意思?南境要发生大事了?”
小香菇:“你这话问的,南境发生的大事还少吗?哪天不死几波人就不是南境了。”
神秘人:“你很清楚,我没在说这个。”
小香菇沉默。
云拂晓对南境的事不太了解,见状也有些疑惑。
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天地阵里也有其他人疑惑,但没人解答这个问题。
过了片刻,才有人问道:“喂,你说救你的人是霍青雨和他师弟,他哪个师弟?”
御剑之前还要刷鞋吗:“我哪认识战神都有哪些师弟?不过那人个子很高,眼睛很黑,表情很臭,看着就不好惹,我都没敢跟他对视,怕他不高兴一剑捅死我。”
那人笑了:“脾气这么臭,绝对是裴真。别问我为啥知道的,问就是被他揍过。”
此言一出,倒激起地阵里的热烈讨论。
“大哥你还能活着就是奇迹。”
“也不能这么说。裴真下手是特别狠,但他又不会真的把人打死。”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不知道南境有多少子弟被他废掉修为吗?就比如乌门世家,那怎么说也是南境首屈一指的剑门世家,被他里里外外杀得人才彻底断层,如今竟连宗嗣继承都成了问题!你说裴真不杀人,但他做的这些事跟直接灭门有什么区别了?”
讯息一条条顶上去,云拂晓津津有味看了好大一会儿,不由感慨,裴真在南境确实凶名远扬。
这样的人在之后几年里,竟还能稳坐剑阁之尊的位子,他靠什么让偌大南境对他俯首?绝对实力的威慑吗?
果然在这个慕强的修真界,战力永远排在第一位。
热火朝天的讨论中,忽有一行字闪过,吸引众人注意。
剑阁霍青雨:“我师弟只揍某些妄想暗杀他的世家子弟。你是谁家孩子,哪族哪一脉?报上名来。”
似是觉得自己语气过于严厉,他又补充道:“别怕,我不杀你。”
“……”
“……”
当事人冷不丁开口,天地阵里当场死寂,弥漫着一种背后议论人却被本尊当场抓包的尴尬氛围。
谁也不知道他已经默默看了多久,谁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说过得罪他的话。
众人至今都记得,当年霍青雨是怎么在天地阵追踪别人灵息,提着剑连夜杀上门去的。
云拂晓却忍不住笑了。
质问人家的出身,又安慰说不杀。那是想做什么?反正不会是好事。
尤其霍青雨还顶着“战神”的名号,能在南境杀出名来的,都不会是和善之辈。
良久之后,才有人干笑了声。
神秘人:“哈哈哈,混息魔,裴真,霍青雨。好嘛,全都对上了。”
对上什么了?
没人敢问。
这个“神秘人”亦沉默。
霍青雨也没再说话。
方才热烈讨论的气氛如被一泼冷水浇熄,所有人都默契地缄口不言。
云拂晓等了片刻,竟真的没人敢再提这茬。地阵里依旧热热闹闹,这个话题很快被淹没在方块字的海洋里。
她眯起眼,南境果真隐藏了很多秘密。
她上辈子有太多事要做,又被忌元魔脉折磨得记忆混乱、痛苦不堪,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探查这些秘密,导致错过很多重要线索。
这一世,待拿到本命剑之后,她势必要去南境走一趟,将妖山和魔域的深层势力都挖出来。
然后,一个不落,全部消灭。
裴真的身上也藏着许多秘密。
比如分崩离析的雾月国,比如一夜蒸发的烈阳军,比如周玥口中所谓的“小殿下”。
也许,他与云拂晓所追求的真相之间,亦有某种隐秘的关联。
云拂晓思索片刻,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于是在地阵里叩了叩裴真。
她抱膝坐在船头,下巴搁在膝头,阵玉的微光投射在她脸上,映衬得那双杏眸乌黑润泽。
瞭望台的火光刺破夜雾,河岸埋伏的暗杀者从草木后走出,本命法器在冷月下泛出寒光。
杀意伴随着漂浮的夜雾,逐渐逼近河心小船。
冷风骤起,吹动云拂晓发间的纤细缎带。
她却没有分给他们半点注意,浓睫低垂,视线落在阵玉。
于是,潜伏在暗处的猎杀者和追踪者们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这位前妖主的女儿,北境溟海仙门的小师妹,在面临层层围杀之时,居然还有心情摆弄阵玉!
至于这么放松吗?!
到底在跟谁发讯息?!那人有这么重要?周围那么多杀手都能直接无视?!
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
阵玉的微光照亮指尖,衬得那手指愈发修长白皙。
云拂晓头也未抬,瞬间的沉思,指尖轻点,打上四个字——
我在妖山。
发送。
而后,仿佛生怕自己反悔似的,她动作很快将阵玉收好。
站起身时,云拂晓浑身的状态都变了,变得明媚张扬,变得锋芒毕露。
她手无寸铁,但那双乌黑明润的眼睛看过来时,却叫在场众人心中莫名一凛。
她淡淡地扫视周遭一圈,淡声问:“筹谋十年,结果派来杀我的就这种水平?还不如段衡和牧仪。”
短短一句话,嘲讽了两拨人。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一人冷笑道:“云拂晓,是不是这半年来妖山的放任让你迷失了自我?竟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你如今不过八境,放在北境任何宗门的下场都是泯然众人,又凭什么觉得自己有价值惊动妖山高层出动?”
云拂晓漫不经心地反问:“哦,这事妖山高层没亲自下场,难道不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耗材在前方送死吗?”
话音落下,暗杀者脸色立刻变了。
云拂晓挑眉:“派去的幼种们我可一个都没杀。相比之下,将幼种派去各地送死的某些脉主更该死吧?”
妖山从南北两境挑选来的幼种并非都是没脑子的蠢货,她不会杀了这些心神被控的人,这时候将他们喊醒,让他们产生反抗的意识也是一个事半功倍的选择。
总好过她真的在妖山门口就出剑大开杀戮。
少见血,毕竟是姜榴生前所坚持的一个原则。
视线落在守卫手中紧握的法器,以及众人脸上如临大敌的神色,云拂晓笑了,染了芙蓉色的唇瓣一点一点勾起,“现在把我当作敌人不要紧。但天亮之时,你们所有人都要认我为主。”
声音虽轻,却如利剑,狠狠凿在所有人的心头。
-
与此同时,妖山主脉,祈风大殿。
分明是深夜,祈风殿里却满是人,放眼望去,乌泱泱一片。
九脉之主到了七位。每位脉主的身后都站了不少戴着半边面具的黑袍人,衣袍将高大身躯包裹得不露一寸皮肤,他们各个缄默冷厉,一双满含杀意的眼隐藏在兜帽遮蔽的阴影中。
这才是真正经过层层选拔的两境死侍,代表妖山的真正战力。
而在成为死侍之前,他们与牧仪、段衡一样,都是幼种。
妖山高层之间关系复杂,并不融洽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www.258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