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进门,我关上门,看见门板背面挂着围巾和钥匙。最边上还有一张半个手掌大的实体照片,是我当年毕业时左手搂着母亲,右手搂着父亲拍的照片。
脸上那样灿烂的笑容已经很久没在我脸上出现了。我走神得厉害,直到被吴烛的声音拉回来。
“那位……喝点什么?”
“呃,我是Wined。”我收敛好情绪,转身走进客厅,坐在叶琦旁边,“白水就好。”
吴烛没有认出我,理所当然的。
去了下层,我第一件事是剪掉留了好几年的长发,然后拉直,戴上黑色的美瞳,修了眉毛,抛弃了一切有可能和曾经的“吴潍”扯上关系的细节。
在外人看来,我大概就是天天拉着一张脸,觉得全世界恨不得再核爆一次才会微笑的人。
“吴烛女士,我知道您和女儿僵持了那么多年,很难再改变想法,”叶琦叹气,看着微笑但冷漠的中年人,“但我们还是要争取一下。那就是您的女儿,前前后后的基因鉴定都做了十几回,您在顾虑什么呢?”
吴烛没有说话,十年了,要我也言尽于此了。我避开母亲的视线,把注意力放在手里的平板上。
我听见她说:“我只有一个孩子,是不是我的女儿,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
叶琦有些苦恼地扶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斟酌着语气,我尽可能冷漠地开口问吴烛:“为什么您会下定这个结论?”
吴烛的视线透过客厅的窗,落在前院的小花园上:“她不喜欢双色月季。”
我的视线跟着吴烛的视线往前去。
是月季。
月季有层层叠叠的花瓣,每一层都有不同的颜色,似乎具备某种不可言明的规律。说起来,母亲才是不偏爱月季的那位。
她爱种花,享受过程,但我只喜欢花朵的成果,对日复一日地照顾弱小生物感到厌烦。
“因为这是她送给您的,她本人并不需要喜欢双色月季。”叶琦替吴潍回答,这种对话似乎经过了很多轮,“况且她本人要是不喜欢,干嘛还得种在家门口呢?”
“你们理解不了。”吴烛放弃解释,“她应该喜欢那些花。它们开成花墙了,但她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她不是我的女儿。”
所以双色月季开得那么灿烂,比其他品种的开得更加突出。母亲在用这种证明验证着,期盼着有朝一日“女儿”的归来。
这一趟探访的结果就是事情都没有进展。
倒也不能这么说。至少看得出来,吴烛除了不认自己的女儿以外,一切正常。
这是管理局的日常任务之一,关心人类精神状态,评估基因组给出的潜力还有没有可实现余地。
叶琦不再纠缠。毕竟十年了,这是次要任务,主要任务只是观察花园的成长状态,保证吴烛的精神状态良好。显然,后者们都是合格的。
离开前,我还是忍不住对母亲说:“月季开得很好,您女儿会很喜欢您的月季。”
她垂落的眼神忽然转向我,仔细地端详我。我怕她看出什么端倪,想微笑着道别。
吴烛拉住了我的手,看着我,似乎能看穿我拼尽全力的伪装:“喜欢就好。我想要的也不是女儿回来。她有自己的生活,我只想她……幸福。”
没有给我情绪缓冲的空间,吴烛放开了我,关上门,转瞬即逝的不安被浓重的哀伤取代。
我看见母亲过得还不错,但不知道父亲上哪去了。
也许是上班去了?但上门质询是提前通知的时间,如果没有意外事件,每个家庭里的成年人都应该在场。
或许有人会不愿意接受,但质询报告和城市基本待遇有一定关系,不应该不重视。
重新坐在副驾驶上,我等着叶琦开车。
她没有开车,看我怔愣地看着空气中的某点,最后给我递上了一张纸。然后什么都没说,拿走了我手里的记录平板。
我父亲不在,母亲似乎没预料到叶琦的到来,可以很简单地推断出:叶琦是特地带我过来的,并且在背后一定有额外的目的。
“叶琦,你想要做什么?”我擦掉无意识落下的眼泪,“你想我重启十年前的案子?”
叶琦似乎觉得一切铺垫够了,终于决定说出她的真正目的:“吴潍,你的复制体在毁掉你的生活。”
“那是她的生活,你得尊重她。”我不知道是意料之外,还是之内地回答,“她是档案管理员,不是我的生活。”
“我为什么要尊重复制体?”叶琦坚持叫我的本名,“吴潍,如果你是真正的吴潍,现在你可以回来,可以弥补曾经断开的一切,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没有意义。我不想谋杀一个看起来更好的自己,我不想对十年前的人解释我为什么调职又复职,为什么十年跟他们生疏又尴尬。
因为,我不想。
我逃避了这个问题:“我不是你想的那个吴潍。”
叶琦嗤笑一声,似乎是彻底失望,又像是找到了什么答案,双手拍在方向盘上:“行,可以,我不在乎。我告诉你,吴烛加入了组织。”
“什么组织都和我没关系。”我准备下车离开,但车门被叶琦彻底锁了,“放我走。”
“听我说完!”叶琦提高了声音,“是人类异常信仰组织。”
“不新鲜。”我评价,“十年前管理局给他们起的名字就这么接受了?真有意思。”
“他们都很迷茫。”叶琦盯着我看,试图从我脸上找出动摇的证据,“他们会测试怀疑对象,证明他们真的是自己爱的那个人,甚至会替别人证明。”
我懒得听这些陈词滥调,自己摁了解锁键,无意再和叶琦纠缠,拉开车门起身离开。
“吴——Wined·Caster!”叶琦在我身后喊我,“我也是!”
我迈出去的步子停下了,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我会杀掉那个吴潍。”叶琦的语气平淡又坚定,站在车外,视线越过车顶盯着我,“吴烛不会反对我,你的挚友也不会。你没有可顾虑的了。”
疯了?叶琦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我匪夷所思地停在原地,搜肠刮肚地想要给她找借口开脱,又想要试图找点有逻辑的话说服她。
但我如鲠在喉。
“……我饿了。”我不想和叶琦闹僵,这是理念分歧,而非真正的背道而驰,“叶琦,我们等会再谈。”
我需要通过她接触到那个所谓的异常信仰组织,叶琦怎么会背叛曾经的自己?谋杀同类,将恶行包装为爱,这根本毫无意义并且远离了真相。
叶琦不能在这条路上走错,最后的真相只会像摧毁我一样,不,甚至更彻底地摧毁她。
我不能再丢下她了。
叶琦找了家饭店。
这座城市的生物科技发达,很多四百年前只有在零散记录上才有的植物,能在这里复现。至于能吃的种类味道如何,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别看,快吃。”叶琦嫌我动作磨磨唧唧,就差端着勺子喂我嘴里了,“这家是人类厨师,技术已经没得挑了。”
我看着那一盘光滑泛光的纯色植被,迟迟下不去手,最后闭着眼睛尝了半口。这是我回到上层三天最好吃的一口,真是受够了超市的人类维生餐。
看着叶琦享受看起来诡异的午餐,我还是忍不住去问她:“叶琦,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没和丈夫一起生活?”
她停下了动作,看了我一眼又移开视线,最后手里的餐具敲敲碗底,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才开口:“是丧偶。他去过辐射区,回来之后的人,是他又不是他。”
熟悉的经历,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往那方面想。
“别那样看着我。”叶琦有些无奈地看着我,“我还没有疯到对枕边人下手呢,而且没有直接证据。”
也是,我手底下的人,任何不确定信息都需要确凿证据才能盖章。
我问她:“所以发生了什么?”
“你会知道的。”叶琦笑了一下,“如果你加入我们,我们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似乎是我的沉默让叶琦误会了,她撑在桌子上看我:“不用急于这一时,你可以好好考虑。”
“那些测试,指的是什么?”我草草结束进食,问她,“没有确凿对比证据,能怎么证明?”
叶琦把我的问题当作一种许可:“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有互助会,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没有否认,但我有一个计划。
叶琦太急切了,也对我的戒心太低了,似乎单纯地在我面前罗列证据,而非试图让我共情。
叶琦最后想要什么呢?
我印象里的互助会还来自哪部剧集里法医的戒毒俱乐部。
每个人找个小碟子整点廉价甜品,坐在廉价连排座椅上,听讲台上的人如何诉说自己的痛苦和不得已,最后说到自己戒毒到了第几天。
不有趣,但也算得上是精神支柱。
实际上,叶琦带我来的互助会,除了没有食物,座椅看起来舒服很多,其他也半斤八两。整个互助会上来的人并不多,加上我和叶琦也不超过二十个人。
互助会的氛围好得离奇,大家在诉说自己的悲痛与哀伤,互相安慰和拥抱。我夹在中间有些不知所措。叶琦拍了拍我的肩膀,满脸写着“没关系”。
直到有人站在了这片空间的正中央。叶琦拉着我站在围成一圈的人群第二排。我不明所以,看着周围人期待而恳切的目光,心底暗道不妙。
中间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他沉稳而冷漠地宣布:“我们的信仰得到了回报!今日,有人召回了她的挚友——”
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人用这种腔调说话?我迅速在心里刷过一条吐槽,下意识地想要逃离,更是因为那人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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