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女儿的问话,她的脚步倏地钉在原地。
薛玉卿心头一震,喉中好似被一团棉花塞住,发不出半点声响。
如见故人,魂悸心惊。
她嘴唇翕动了两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指尖藏在袖中微颤,只觉脑中嗡嗡作响。
“娘?”小容儿主动摇了摇她的衣袖。
此刻身后传来行人抱怨,那声如同一记鞭子惊醒了她,“走不走啊,别挡路。”
来不及收拾心底的惊惶与失神。她几乎是立刻弯下腰,将女儿小小的身子拢近了些,抚过女儿柔软的发顶,声音却努力压平,挤出一点干涩的笑意:“阿娘没事……吓着容儿了?想吃什么?阿娘给你买。”
话音出口,她才觉出喉间的痒痛。
指尖触到女儿柔嫩的脸颊,那真实的触感让她心底陡然觉察一股强烈的荒诞感。
方才……竟以为是……那人?她用力抿了抿唇,试图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最终只勉强弯起一个僵硬的弧度,随即无力地落下。
真是忙晕了头了。那人怎会在此?念头一起,心中可怕地安静。
————
归家当夜。
傍晚的细雨逐渐转变成了一场滂沱大雨。天空中的闪电如一条惊蛇透过窗棂劈在薛玉卿身上。
湿润腥气无孔不入,钻进连家的卧房。
房内闷热,连青晏早早入睡,薛玉卿却睡得不好,辗转反侧,身上出密密细汗浸湿了她身上的寝衣,小脸上布着汗珠,紧紧蹙着眉。
伴着雷声,她入了梦。
梦中也是这样的一般的暴雨。
灰暗,咸腥,激烈。
冬日的雨夜那般凛冽冰冷,视野也是灰蒙蒙的。
蓦地,一双眼睛穿透雨幕,死死攫住了她。
那是一双赤红干涩的眼睛。
一个年轻单薄的青衫少年,他身上的薄衣被暴雨冲刷,紧紧贴在身上,整个人狼狈至极,手上覆着新口狰狞地翻卷着皮肉,猩红的血水混着泥浆顺流而下。
怀里却紧紧抱着一对绑好的大雁,雁的羽毛也沾染上鲜红。
怀里的大雁发出阵阵悲鸣,他却置若罔闻,死死地盯着面前大门的缝隙。
雨水穿过漆黑的睫毛,灌入他的眼中,他也不肯低头。
天空死寂漆黑,倏地响起惊雷。
片刻后,那扇紧闭的大门,被人拉开了一个缝。他眼里的光明明灭灭,满怀希冀地朝里望去,开门之人却是一个撑着伞的粉衣小丫鬟,
她急急催促道:“你快走吧,我家小姐过明日便要成婚了,是不会见你的。”
“求你,让媏媏最后见我一面。”他沙哑着声音,嘴唇微微抽动,卑微的姿态几乎是跌入尘土。
粉衣小丫鬟蹙眉不悦道:“赵郎君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都说了我家小姐已经睡下了。”
“媏媏真的知情吗?是她亲口所说吗?”
“是的,是我家小姐亲口所说。赵郎君,你也是读书人,总要总得知恩图报吧,从前寄住我们薛家……”小丫鬟见他声音愈发大了,生怕引来什么人,语气敷衍带着几分慌乱,警告道。
黑云翻墨,雨越发大了。他的脸肉眼见可的变得煞白,任由雨水肆意地打在他身上。
猛地,他看见门缝处露出了一寸鹅黄的衣角。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直至面上出现裂纹,目呲欲裂,唇角不停地抽搐。
这时,门里钻出两个有力的小厮,合力端着一盆热水,直直泼在他身上。
“走,快走!”驱赶道。
一盆热水,从天而降。
少年紧紧闭上眼,面露绝望,唇角倏地上扬,轻蔑一笑。怀里的大雁也因倾盆而下的热水而连连挣扎,少年收了收手肘,加大了束缚大雁的力度。
“砰!”
眼前的大门,再次死死关住。
寒宵独立,他仅穿着着一件单衣,再睁开眼之时,眼中的恨意又深又沉,似一支利箭即刻便要贯穿她的胸口。
即刻,他拔出腰间的匕首,抬手猛地将其插入土里,周围溅起雨水,手背脉络的青筋暴起。
手上血水融入雨水之中,少年哑着声音,扯出讽笑,高声道:“薛玉卿,从此,你我恩,义,绝!”
沙哑而决绝的嗓音在冰冷的雨中的回荡。
这么多年薛玉卿最忘不掉的就是那双绝望干涩的眼眸,忘不掉他眼底的恨意,多少次午夜梦回,那双眼睛一旦出现,她便夜夜不得安眠。
这一次,梦境陡然扭曲。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沉重的湿意压得她喘不过气。
薛玉卿猛地低头,眼前是沾满污泥的青布衣角,怀里是那对因发出微弱悲鸣的大雁。
而更清晰的,是左手掌心传来的一阵阵尖锐的痛觉。
她惊恐地抬起手,一道皮肉翻卷的伤口赫然在目。
她忍不住苦笑,原来伤口浸了寒雨,竟是这般疼。
她踉跄着,不由地向前迈了一步。冰冷的雨水灌入口鼻,呛得她几乎窒息。
倏地,她的目光被那扇熟悉的大门吸引。门缝里,是翠微那张带着不耐烦脸。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得更大了些。
两个健壮的小厮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硕大的铜盆,盆口氤氲着腾腾的热气。
“不要。”
薛玉卿想喊出来,喉中却又痒又疼,唯有呜咽,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要!”这回她终于喊出了声。
她却醒了,猛地睁开眼,只见周身一片漆黑,窗外一道闪电劈下,恍惚间她看见熟悉的帐顶,原来都是梦。
是梦。
抬手捂住剧烈跳动的胸口,大口呼吸着贪婪汲取着空气,像一尾濒死的鱼。
是,她自认并非什么良善之人,却仍觉愧对于他。
身上的寝衣已湿透了,她脑袋发懵,一股酸意涌上心头,她想哭,却只发出低低的抽噎声。
疼。
“卿卿?”身侧传来连青晏带着含着睡意的呼唤。
他方才被那声惊叫和急促的喘息扰醒,撑起身。
黑暗中,他摸索着触到她剧烈起伏的肩背,手心立刻被一片湿意浸透。他心头一紧,声音清晰了几分,带着探询:“魇着了?”
那温热的体温,熟悉的声音,像黑暗中唯一的明火。
薛玉卿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扑进那个带着暖意的怀抱。
黑暗中,连青晏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随即闪过一丝欣喜。
而薛玉卿闻见那熟悉的皂角味,吊起的心逐渐放了下去。
即刻,一双有力的手臂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地环住了她,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带着安抚的节奏,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
“卿卿我在,那都是假的,我是碧安,我在这里。”
“碧安…”薛玉卿喃喃道,她脑海里浮现起一个青色的身影。
紧绷的身体倏然松了下来,此刻丈夫的怀抱这样温暖、真实。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了,连青晏从枕旁抽出一张帕子,一点点拭去她额角汗珠。
俯首间她身上淡淡的冷香窜入鼻腔,这从未有过的依赖和靠近……
他无声地收紧了臂弯,将她更紧般拥入怀中。
卧房外的雨渐渐变小,屋内愈发静了,最后他只用手背贴着眼前人的面颊,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
————
因那日梦魇,接连着几日薛玉卿都精神不佳,整个人颇有些恍惚,去寻大夫开了些安神方子,日日煎服,方才勉强压下了心悸,气色略好了些。
连青晏又忙了起来。他所在的官属近来事务格外繁杂,他日日都应酬到很晚,甚至连沐休也时常被上司叫走,说是有什么紧要文书。
薛玉卿假作无事,一切按部就班,操持家务,教导容儿,故家中仆妇无人察觉她的异常。
几日后,布庄的伙计抬着几只沉甸甸的红漆木箱进了连家院子。正是薛玉卿前些日子亲自挑选订下的新衣,为不久后的花朝宴预备的,其中也有给容儿和季氏的。
不巧,薛玉卿带着小容儿出了门,连青晏也尚未归家。
那几个扎眼的箱子,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了前院回廊下,恰被扶着许嬷嬷在廊下消食的季氏瞧了个正着。
季氏脚步顿住,眼神钉在那些崭新的箱笼上,许嬷嬷得了季氏一个眼色,立刻堆起笑脸上前,嘴里啧啧有声:“哎哟哟,这料子,这光泽!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头回见着这么鲜亮的衣裳!瞧瞧这绣工……”
她又对着季氏夸张地叹道:“老夫人您瞧瞧,少夫人这手笔!啧啧,搁我们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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