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谈心没谈到她，先敲桌她桌的人是英语老师。

江今澄正回忆前几天点的哪几列默写，准备压一把不会点她。

被窗帘遮挡虚虚实实的光影里晃出一个人影。英语老师敲了下她桌面，吓得江今澄连脑子里杂念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进复赛了，下周日九点钟记得去五楼空教室考试，好好加油。”

如果不是杜宁今年没报英语竞赛，江今澄一定会以为英语老师是和杜宁说话，图方便才敲她的桌。

她愣愣地点头，等那道碎花裙身影走远，一脸不可思议地拉着杜宁问：“我嘛，英语老师刚刚在和我说话吗？”

“是你是你，好好考。”

杜宁说完继续提笔写着什么，前后桌还在哇哇背书，像轰隆雷鸣，隔开外界声响。

她单手撑脸低头看书，人却有些出神。

从有记忆起，江今澄参加的大部分比赛都在当分母，双手空空捧回所谓的经验。她总是想，万一呢，万一哪天好运降临，万一在无数中分母中找到命运留给她天赋。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一直很普通，她的人生轨迹可以说是正态分布中的最高点。

但好处是，她有很多可以参考的目标。成为分母，成为正态分布的最高点并不可怕，这意味着世界上所有衣服鞋子都有她的尺寸，意味她的烦恼忧虑有千千万万人感同身受。

而今天，她一直期盼的好运就这样突然降临在她身上。

当然也有可能在复赛继续充当分母，但这又有什么，她能当这么多次分母，也算非常丰富且不遗憾的经历了。

不如别人就不如别人，坦荡点接受。

高三本就事多，每个老师都觉得学生不够用心对待他教的科目。江今澄难以抉择学哪个，或者需要学的太多很烦时就掏出本子写读书笔记。

后来觉得抄读书笔记还得找本好书，江今澄干脆转为描字帖。中英文都写，不用动脑子纯放空，写两页也就心平气和了。

班主任敲她桌时，江今澄正压着临摹纸写字帖。

被叫出去还有些诧异，一般不都在早读谈心，怎么轮到她成了晚读。

“其实你相比其他同学，提分会快很多。我看了上学期期末和零模，你数学和物理都比较靠前，文科相对中等，但文科本就不容易拉开差距。你和我们班前几名的差距在英语。”

“一百二不低，但还能再上十几分。你自己应该也意识到了，最近下了功夫，不然也进不去复赛，这周末考是吧，好好加油，老师相信你。”

在教室听晚读觉得吵人，相撞的声线里各种字词被拆散，阿房宫赋和吞噬细胞能连成一段诡异的话。

站在走廊隔着门窗再听，声音又变得渺远。模糊字词只保留声调，像分不出头尾的寺庙经文。

“嗯，我努力。”

班主任话音落了有一会儿她才缓过神乖巧点头。

“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嘛，学校老师父母同学？”

“如果有什么和父母聊不通可以来办公室找我，我负责和你父母聊，你们专心学习就行。”

像是和每个人聊都会问这句，班主任说得很快。

“没有没有，我家里挺好的。”

江今澄摆手。

“那你这不应该啊。”

班主任忽然换了种语气，目光也凝在江今澄身上，看得她心里发毛。

“你政治考过一次班级第一吧，但那次之后就一直上不去。不是因为政治老师教过你爸所以有压力？”

这事还真和江建明没什么关系，政治老师知道江建明也是他学生后再没提过这层渊源，和其他同学一样对待江今澄。

至于为什么政治成绩上不去，或许考好那次就是纯运气。每次光选择题就错四五个，赋完分连八十五都沾不上边何况九十分。

“可能那次运气好吧。”

她不在乎地笑笑，并不惋惜。

“运气也是实力一部分，别气馁，好好学，说不定好运都攒着给高考呢。”

班主任谈心就讲究一个平衡，学生抑他就扬，学生扬他就往下压一压。最后鼓励为主鞭策为辅结束谈心。

谈心结束刚好晚读也结束，江今澄拉开椅子接过从前一排传来的卷子低头就写。

期中考安排在月底，还有十来天时间。一轮复习不能停，综合卷又必须做，每节自习都在赶凤凰台还是做综合卷压轴题之间纠结。

江今澄选择，先写页字帖静静心。

以前她很在乎别人自习课干什么，如果别人都在做物理而她写文言文就会很不知所措。觉得她的学习方向错了，然后也掏出物理做。

现在哪怕旁边人不午休在那奋发图强，江今澄也能坦然趴倒睡觉。

考完期中，人反而轻松许多。像是终于能借期中考结束的由头放空几天。

也确实到了放空的时候。

这届秋季运动会主题已经公布，期中考前班内就暗戳戳在讨论选班服，现在期中考结束也能光明正大占用自习课投票。

江今澄每天都吃鸡蛋灌饼，灌得杜宁觉得她家楼下比实验中学更好吃。

鸡蛋灌饼老板每天看到江建明的车停在路边就开始做，江今澄拿零钱走到店门刚好拿走。但要给杜宁带，就得早起几分钟和老板说。

早起几分钟确实不一样，不堵车人也少，江今澄在江建明拉手刹前解下安全带。

“晚上放学早点出来，你妈说要炖排骨汤给你喝。”

“真的假的，我妈？”

她和边兰一个月没正常说话，边兰能沉住气，她也能。

“这还有假，你这一个月都没个笑脸，你妈又好面，喝过汤就算了，别犟。”

哦，又给她台阶下呢，不下。

“再说吧。”

砰一声关上车门，江今澄头也不回地往校门走。

边兰熬得排骨汤确实好喝，特别是她上了一天课回来看见大馒头都觉得香。

“怎么样，好喝吧。”

江建明也捧个碗坐在她旁边喝排骨汤。

“还行吧。”

她依然嘴硬。

“喝完去跟你妈说句话，问她要点钱花。你这一个月饭钱都从我银行卡打，心疼死我了。”

“太小气了吧，你不给我花还想给谁花，咱家不就三个人。”

不知道是高压锅压过还是煮得久，肉非常软烂，就是她掉光了牙也能吃。

“你知道这精排在超市得排多久吗？还我小气，让你去排一个小时你都站不住。”

她口味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挑，是小时候边兰不当班主任那几年买精排买的多才看不上其他排骨。

现在他们工作都忙，没时间去超市排队，想精排就得加钱，所以吃的次数越来越少。

稀有的事就容易成为值得庆祝的事。边兰给她台阶，她也该下去了。

“妈，我们过几天开运动会，你给我点钱呗，我想吃点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