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常乐还是跟易诚一起,送小胖墩去了青云山公园。
方凛正在公园门口登记学员信息,远远地看到他们从车上下来,刚要抬起手打招呼,在看清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时,脸上的笑容僵滞了一瞬。
等他们慢慢走近,方凛已经调整好了表情,由衷地说了句:“恭喜啊。”
“谢谢了。”易诚主动接过这声道贺,然后将小胖墩推到方凛面前,介绍道:“这是方老师。”
小胖墩闷闷地喊了声“老师好”。
方凛登记好他的信息,给他发了一个简易背包,里面装了两瓶水、三根香蕉、以及若干小面包和饼干。
小胖墩眼睛一亮,立刻掏出香蕉,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是你一天的伙食。”方凛提醒他。
美食当前,他压根听不见别人说话。
明明上车之前刚吃了一大碗牛肉面。
易诚无奈地摇摇头,对方凛说:“要是路上有什么便利店,你当心点,别让他溜了。”
“行,我盯紧点。”
方凛说完,几个人都没话说了,气氛安静得有一丝尴尬。
小胖墩吃完香蕉,又撕开了一袋饼干,嚼了两口,“呸呸”全吐了出来。
他的脸皱成一团,吐槽道:“这是啥啊?这么难吃,跟猪糠一样。”
“你吃过糠?”方凛没好气地呛了一句,从他手里抢走背包,“我先替你保管着吧。”
小胖墩不好意思承认,他在农村老家时因为嘴馋,又买不到零食,确实偷偷尝过猪糠。当天晚上,他就哭着喊着要回家了。
学员还没到齐,方凛还得在公园门口等一会儿。易诚本想送完人就回去,无奈小胖墩拉着他要去上洗手间,实则是盯上了旁边的小卖部,试图通过撒娇卖萌再蹭点零食吃。
常乐看着两人在小卖部和洗手间之间像拔河一样较着劲,笑得直不起腰。
方凛盯着常乐的侧脸,犹豫许久,终于开口:“听你爸说,你以后就留在家里了?”
常乐这才收回视线,转头望向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淡去,看得方凛一时出神。
常乐大方地承认:“是啊,我打算当护工。”
方凛释然一笑,“看来你已经找到答案了。”
答案?
常乐一时恍惚。
在最迷茫的那段日子里,她问遍了身边的人,可是,没有人能明确地告诉她,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她想要的答案,别人给不了,手机里找不到,书和电影里也没有。
她想起跟方凛采蘑菇的那天,她问过他,为什么他心甘情愿在这种小地方生活,还活得那么自洽,从不内耗,从不纠结。
方凛说,重要的不是在哪里生活,而是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以及,喜欢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那么她呢?她喜欢做什么?喜欢过什么样的生活?
“对,我找到了。”常乐说,“我喜欢现在的生活,不过,未来也许会变,谁知道呢?”
毕竟,人生的际遇是很奇妙的,没有谁的生活会一成不变。只要还活着,对自己的叩问就无法停止,她需要不断地去寻找新的答案。
终于把小胖墩安抚好,易诚和常乐跟方凛告别,走向停在路边的小车。
易诚系好安全带,却不急着开车。他看着常乐,故作随意地问:“你俩在聊什么答案不答案的?谁要考试了吗?”
“嗯。”常乐一本正经道,“小马。”
“谁?”易诚一脸疑惑。
“小马过河的小马啊。它刚跨过一条河,发现每个人的答案都是错的,也都是对的,但都不是它的答案。”
易诚若有所思,伸手揉了揉常乐的脑袋,说:“也许,生活本身就没有标准答案。”
常乐说:“对,人生的路不是问出来的,而是走出来的。”
她调整好座椅,直视前方,阳光穿透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在空气中形成美妙的丁达尔效应,就像舞台上投下一道光束,在等待主角登场。
她说:“希望下次再过河时,她不要再瞻前顾后了。大胆往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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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国游的攻略做得差不多了,常乐在晚餐桌上宣布,她打算带全家去旅游!
至于时间——
“我没问题。”常建民拍着胸脯保证,“我可以请假。去年的年假还没休呢,加上今年的,怎么着也能凑个十天。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生一场小病。”
林文娟抬手削了下他的脑袋,“呸!别乌鸦嘴啊。”
至于身体——
“我没问题!”姥爷立马站起身,绕着餐桌疾步走了一圈,然后原地表演高抬腿,甚至还想踢几个正步。
“行了行了。”常乐拦住他,“又不是要去攻占新马泰。带你去行了吧?”
至于预算——
全家人齐刷刷看向家里的财政部长——林文娟。
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五个人,十天,三个国家,才四万块钱……
年轻人可以特种兵穷游,老年人是真的吃不消啊。
林文娟故意板起脸,没好气地训斥常乐:“没钱你去旅什么游?没有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
常乐谄媚地说:“金刚钻我有啊,只是需要充一下电。富婆,财神爷,金主妈妈,你忍心看着姥姥姥爷跟我们一起挤青旅吗?”
……还道德绑架上了。
林文娟翻了个白眼,“要充多少?”
“一个人两千就够了。”常乐伸出手指,笑嘻嘻地说,“总共一万。”
至于人数——
本来是没什么可讨论的。但常乐刚开始恋爱,什么事都想带着男朋友一起,所以,她假装好心地提议:“咱们那么多行李,我一个人实在扛不动。姥姥姥爷年纪都大了,一路上都需要人照顾。要不咱们再雇一个挑夫吧?”
“挑夫?”林文娟眉毛一挑,“多少钱?”
“不要钱。”常乐厚着脸皮说,“人家是义工,全程自费。”
“易诚啊?”林文娟问。
常乐小脸一红,“你怎么知道?”
林文娟翻了个白眼。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全天下只有这么一个人,甘当他们全家,准确地说,是甘当常乐的冤大头。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常建民率先发问:“他那个培训班怎么办?十天,他能请这么长时间的假?”
常乐应对自如:“能啊,到年底了,那些学生都要准备期末考,培训班也该停课了。”
四人又交换了个眼神。
……看来是早就商量好了啊。
姥姥:“可是人家跟我们非亲非故的,一起出去旅游,不太好吧?”
常乐:“他之前陪你们去杭城,你怎么不说这种话呢?”
姥爷轻咳一声,慢悠悠地说:“其实吧,小区里早就有人看到你们在拉小手了。”
常乐面不改色:“不可能,肯定是有人在造谣。”
第一次谈恋爱,两人都有些紧张,不希望太高调。小区里人多眼杂,所以他们约会都选在外面,一回到小区,就拉开安全距离,装得跟陌生人一样。
都避嫌成这样了,还能传出绯闻?肯定是空穴来风!
姥爷不急不慢,如数家珍:“上次在万达,王大姐的孙子在奶茶店做兼职时看到的。上上次在青云山,丁老头爬山的时候看到的,还跟了你们一路。还有那次在慈湖公园……”
“停!”常乐羞得满脸通红。
小城市就是麻烦啊,谈个恋爱,全城都是目击证人,就差给他俩开个直播了。
“好啦好啦,我承认,我跟易诚确实在一起了。不过——”怕父母想太多,常乐急忙补充道:“我跟他才刚开始谈,就是约了几次会,其他的什么都没干!”
姥姥惊奇地“哟呵”一声,林文娟和常建民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洞察一切的笑容。
林文娟说:“谈个恋爱而已,又不是什么坏事,你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就是,易诚又不是外人。”常建民说,“虽然我很看好方师傅,你妈也更中意钟老师,但我们私底下聊过,都觉得易诚跟我们更像一家人。”
林文娟点点头,“他有我们家人的气质。”
常乐问:“什么气质?都不正常?”
“呸!”林文娟笑骂一声,“你才不正常,你全家都不正常。”
常乐暗暗嘀咕,她这句话算是骂到点子上了。
疯狂内卷的妈,捅马蜂窝的爸,爱薅羊毛的姥姥,想当网红的姥爷,未婚先孕的狗,共同组成了一个鸡飞狗跳的家。
这么一想,易诚加入这个家,最大的作用,就是跟她一起当牛做马,伺候全家。
她突然很想给易诚竖一块牌子:“快逃!”
“所以,咱家人到底有什么气质啊?”常乐好奇地问。
“……就是一种感觉,你懂吧?”林文娟也解释不清,“他跟我们本质上是一类人。”
常乐听得云里雾里的。
睡觉前,她跟易诚聊天,特意问到这个问题:“你觉得我们一家人给你什么感觉啊?”
“挺好的啊。”易诚不明所以。
常乐追问:“我的家人们有什么共同的特点吗?”
易诚想了会儿,笑了:“都很恋家,算吗?”
“算!”常乐笑了。
总算听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今晚她可以睡个好觉了。
毕竟,被爱滋养长大的孩子才会恋家。
易诚如此,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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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常乐开始订机票、订酒店、订门票、做每日行程表,钱哗啦啦地转出去……
姥爷时不时来关心一下进度:“酒店订好了吗?听说仙本那有一种水屋,推开门就是大海,咱们住那儿吧?”
常乐面无表情,给他看网站截图:“每晚一千多。”
“哦,那算了。”姥爷悻悻地走了。
出发前几天,姥姥突然提议:“咱们去问问老孙吧,她报过团,有经验。”
“我看你就是想去显摆吧。”常乐一眼就看穿她的小心思,“孙婆婆病还没好全,别去打扰她了。”
姥姥说:“这怎么能叫打扰呢?我这是虚心求教。再说了,她老是待在家里也挺无聊的,咱们过去陪她唠唠嗑。”
果不其然,孙婆婆听说姥姥的来意,没好气地说:“我看你就是来显摆的。”
姥姥“啧啧”两声,“老孙,你真是小心眼儿。当初你旅游回来,跟我显摆了多久?我都没跟你计较。”
常乐想起当初她对孙婆婆许下的承诺,又想到这趟旅行没有带上她,不免有些愧疚。
她真心实意地说:“孙婆婆,你最想去什么地方?到时候我陪你去。”
孙婆婆摆摆手,“我啊,现在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回老家看看,给家里的亲人们磕个头,感谢他们在天之灵保佑我。”
翠姨在一旁接话:“妈,我都安排好了,元旦咱们就回去。”
孙婆婆继续说:“我还想去杭城看看俊臻。他工作一忙起来就忘了吃饭,我争取多待几天,给他做几顿家乡菜。”
想起远在异乡儿子,翠姨也不禁伤感起来:“是啊,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其实旅游也没什么意思。”孙婆婆瞟了一眼姥姥,酸溜溜地说,“等你出去玩了一圈,就会发现,哪儿都比不上家里。”
姥姥哼嗤一声,“我还没出发呢,你就想泼我冷水?赶紧的,趁你还没老年痴呆,给我回忆回忆,有什么要避雷的地方。”
“避雷?”孙婆婆对网络词汇的熟悉程度显然比不上姥姥。
常乐解释道:“就是你在这趟旅程中,有没有上当受骗,或者觉得哪儿不值得去。”
孙婆婆回忆片刻,说:“在泰国,导游带我们去看了泰拳,太血腥了,吓得我一晚上没睡着。咱老年人心脏不好,最好不要看这种东西。”
“你慢点说,我记一下。”姥姥从兜里掏出小本本和笔,一脸认真地记了起来。
孙婆婆继续说:“还有骑大象项目,也不推荐,那些大象真的很可怜。对了,还有人妖表演,啧啧啧……”她撇撇嘴,嫌弃地摇头,“男不男女不女的,穿得特别暴露,我们团还有小孩呢,怎么能看这种东西呢?千万别去。”
姥姥认真地做着笔记,常乐却越听越苦恼。
这可咋办?孙婆婆避雷的几个项目,她都已经订好了票。尤其是人妖秀,要是姥爷知道去不了,肯定会大失所望的。
“孙婆婆,”常乐急忙打断她,“那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聊起这个,孙婆婆明显兴奋多了:“有啊,你们去泰国一定要买那个什么木糖醇金丝燕窝,富含18种氨基酸,女人吃了美容养颜,老人吃了益寿延年,不管是自用还是送人都体面……”
常乐听得一愣一愣的。
接下来的半小时,孙婆婆就跟传销头子一样,给她们安利了各种产品,什么乳胶枕、泰香米、蜈蚣丸、老虎油、鳄鱼膏……
广告词一套一套的,常乐不禁好奇,孙婆婆是被多少个导游轮番洗脑,才能熟练到这种程度啊?
离开孙婆婆家时,姥姥也发出同样的感慨:“幸好当初没跟她一起报团,不然这一路上得花多少冤枉钱啊。光是乳胶枕,她就买了多少个了?屁用没有,真是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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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那天,天还没亮,常乐就被姥姥暴力摇醒了。
“姥,咱们是十一点的飞机啊……”常乐的眼睛艰难地撑开一条缝儿,看了眼手机,才五点。
这小老太太想干嘛啊?徒步去机场吗?
“坐车去机场要两个小时,还得提前两个小时候机,时间根本不够!”姥姥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大力拍打着她的肩膀,“起来起来起来!”
鬼畜般的催促声持续了足足有一分钟,常乐终于不堪其扰,挣扎着爬了起来,像湘西的僵尸一样,被姥姥这个赶尸人驱使着,去完成一系列任务——
刷牙、洗脸、换衣服、吃早饭、重新收拾一遍昨晚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检查手机和各种证件……
早上六点半,全家都收拾妥当,拖着行李箱穿过小区。轮毂滚动,发出一串哗啦声,吸引了不少晨练的老头老太太的目光。
这时,姥姥又不着急了,笑呵呵地跟每个熟人打招呼,然后故作不经意地提起:“嗐,我家乐乐说国内已经玩腻了,非要带我们出国玩,你说这孩子,真是爱折腾,哈哈哈……”
常乐只得一边笑着点头,接受老头老太太的夸赞,一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姥,赶紧走吧,来不及了!”
紧赶慢赶终于来到小区门口,易诚已经背着登山包等候多时了。在他面前停了辆网约车,七座MPV,正好能塞得下他们六个人和一堆行李箱。
一见到他,常乐脸上立刻绽开了笑,把箱子扔给老父亲,兴冲冲地跑到易诚面前,问:“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也许是碍于她全家人都在场,易诚的表情比较收敛,只敢在眼里藏着笑意。
常乐又问:“你带羽绒服了吗?”
易诚一愣,“那里应该用不上吧?”
“我也觉得,可姥姥非要让我带上,说海边风大。开什么玩笑……”
常乐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直到常建民实在忍无可忍,拍拍车窗催促道:“有什么话不能上车再说?别墨迹了,赶紧的!”
终于,所有人都坐上了车,小小的车厢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网约车上路了,车窗外的风景渐渐从城市变成郊外,从熟悉变得陌生。
天空阴沉沉的,压着厚重的云。常乐看着高速路两旁高大的杨树,叶子已经干枯,稀稀拉拉地挂在枝头,不禁想起许多年前,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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