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未说系统，也未提帝王，只将此事编了个此世之人能懂的缘由。

“我近来屡被梦魇所扰，幸得一位高人指点，说是被旧日邪物侵染了神魂，需寻一件至阴之物，以毒攻毒，方有生机。那东西，恰就在府里。”

宝钗何等心思剔透，闻言便知事关重大。她看着黛玉那双清明似秋水的眼，沉吟片刻。

“妹妹说的，可是那面……能照见骷髅的镜子？”

黛玉点头：“正是。此物想必在琏二嫂子手里。我若开口去要，她定然起疑。只有宝姐姐出面，说是为我调治病症，兴许能成。”

她这番话，真真假假，赌的是薛宝钗的气量与人心。

宝钗凝视黛玉，终是轻轻叹息：“妹妹既如此信我，我岂有推脱的道理。只是凤丫头那里……素来无利不起，怕不好说话。”

“所以要给她一个无法回绝的‘利’。我那琉璃坊新得了一批‘霞光珠’，原是备着进上的。姐姐只管告诉琏二嫂子，事若成了，这批珠子头三成的利，都归她。”

宝钗眼中亮起一道光。身处危局，心神不乱，条分缕析，还能立刻想到用孔方兄去撬开王熙凤的嘴。眼前的林妹妹，早已不是那个只会临风洒泪的人了。

“好。”宝钗站起身，“我这便陪妹妹走一趟。云妹妹，劳烦你也，想个法子缠住凤丫头的脚，别让她有功夫细想。”

王熙凤院中，一派笑语。

史湘云果然不负所托，将她那“憨湘云”的本色演了个十足，拽着王熙凤的袖子问东问西。

从新打的赤金点翠簪子，说到新进府的苏绣料子，又说到谁家小厮和丫头拌了嘴，一通话下来，搅得精明强干的凤姐也头脑发胀。

内室里，宝钗温言软语，将黛玉的“病症”与“高人指点”一一说与王熙凤。

起初，王熙凤脸上还挂着一些不信。直到宝钗话锋一转，看起来无意间说起，黛玉为表谢意，愿将“霞光珠”头三成的红利相赠。

凤姐那双丹凤眼，倏地亮了。

“哎哟，我的好姐姐，快别说这话，这不成心打我的脸么！林妹妹的身子，比什么都金贵！莫说一面破镜子，就是要我的心肝，我也赶紧挖出来给她治病！”

她嘴上说得情真意切，手上动作却快，立刻扬声叫平儿去库房里翻找。

不多时，平儿便捧出一个积了灰的木匣子。

【系统：好家伙，这才是教科书级别的釜底抽薪。银子面前，凤辣子也温顺了。】

那方古朴铜镜交到黛玉手中，一股子阴寒气直钻心口。却见镜面浑浊，像蒙着一层浓雾。

【系统：能量反应剧烈！宿主，您的生命力正在被它吞噬！当前稳定值仅余一成九！】

黛玉忍着被拉扯的晕眩，向王熙凤与宝钗端正福了一礼，拿了镜子。

七星连珠之夜。

满京城的人都涌上街头，争相仰望天际奇景。夜幕之上，七颗星子缓缓连成一线。

省亲别墅正殿前的大理石台基上，夜静无人。

黛玉立在那里，一身浅紫素纱衫子，头上简净，未簪一钗一环。

风拂过，那衫子便同青丝一道扬了起来，衬得她身影飘渺，好似月下的广寒仙子，随时都会乘风归去。

她手里托着镜子，旧黄铜的边框，雕着繁复的云纹。月光洒在镜面上，那团盘踞的浓雾缓缓散去，露出的却非黛玉的绝美容颜，而是一片扭曲挣扎的混沌。

【系统：警报！抹杀程序启动！宿主因果律被强制清零！一成……半成……】

脑中似有洪钟之声，帝王们的话语已失了往日的沉稳。

【虽远必诛】：丫头，给朕撑住！

【日月当空】：黛玉，守住本心！你是你自己，非是甚么祭品！

黛玉对此充耳不闻，只静静看着镜中混沌。那双素来含烟笼雾的眸子，此刻清亮得紧。

她能感到，自己的过往，自己的喜怒，甚至“林黛玉”这个名字，都在被一股无形之力飞速剥离。她正在变淡，变无。

就在一切即将消散的前一瞬，她忽地笑了。

她对着镜子笑：“抹了我？你也配。”

话音未落，她眼中的清光暴涨，将全部心神凝作一点，贯向镜心。

【政哥】：就是此刻！碎了它！

“咔……”

一声脆响，紧接着，是撼天动地的巨响

风月宝鉴在她掌中炸开，迸射出的并非铜铁，而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无数段王朝更迭的虚影。一声尖啸从镜心处迸发，划过了整个大观园的夜空。

头顶的星光，似乎被这一声撕裂了，瞬间那夜空，瞧来清朗如洗。

【系统：……程序中断。因果律……重塑中……系统重启……100%……】

【系统：恭喜宿主！您已成功斩断千年因果锁！奖励：宿主与本世界因果绑定深度+500%。说人话就是，您现在是天选之女plus版，气运max！】

黛玉身子一软，险些委顿在地。

那股灭顶的危机退去，疲乏便如潮水般涌来，她垂眸，看见脚下一汪积水，清晰映出她的眉眼，乌发红唇，依旧是她。

“林姐姐！”

湘云与宝钗二人从一旁的树影里奔了出来，一左一右搀住她。

宝钗的声音发紧，颇有点后怕：“你……你可还好？”

黛玉摇了摇头，看向这两个真心为她悬着心的女子，心头一阵暖意。

她缓缓蹲下身，从满地的铜屑里，捡起一块最大的，还带着一角雕花边儿的残片。

她起身，将那残片递到宝钗眼前。

宝钗微怔。

黛玉看着她，唇边那笑意，洗尽了往日的病气疏离，眼里像落了满天星子，坦荡从容。

她说：“宝姐姐，这‘碎碎’，可还‘平’安？”

宝钗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这“岁岁平安”的谐音之意，更明白了这背后雨过天晴的托付。她望着黛玉眼里的诚挚，也笑了。

她伸出手，接过了那块残片。

几日后，潇湘馆的竹影，在清晨的碎光里轻轻摇动。

林黛玉斜倚着紫檀小几，手里虽捧着一卷《离骚》，那乌黑的睫毛却半晌未动，显然心思不在书上。

紫鹃正在一旁理着新得的松江府来的雪色丝绸，见了这般光景，便停了手里的活计，凑趣道。

“姑娘今儿是怎么了？这卷书捧在手里，半日也不见翻动一页，倒像是在看天书。”

黛玉将书卷搁在手边，抬眼看她：“你这小蹄子，越发会瞧人了。”

话音未落，脑中忽地一响，是那聒噪的系统又来了。

【我的好宿主，您那起子皇帝旧友，又在群里吵得揭瓦掀房了。这回是洪武爷和圣祖爷为着怎么处置贪官污吏，唾沫星子都快淹了金銮殿。武曌大帝还在里头煽风，说什么‘天下男儿皆是鼠目寸光’，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黛玉摇摇头，阖了眼帘，神思便沉了下去。

【洪武皇帝】：咱说了，贪赃枉法的，就该剥皮拔草，叫他下辈子投胎都记着疼！

【圣祖仁皇帝】：太祖未免过苛。如此行事，天下读书人谁还敢出仕？朕看，当以雷霆雨露，方是长久之计。

【则天大圣皇帝】：呵，男人们的见识，不出闺门半步。依朕看，要紧处在于用人，不在于杀人。且问问潇湘妃子，女儿家的见识，可比你们这些须眉透彻？

【太宗文皇帝】：咦，媚娘何时与林家姑娘这般亲厚了？

【始皇帝】：诸君莫要扯远了。朕倒有桩事请教。潇湘妃子前日所言的琉璃烧制之法，如今可有计较了？

黛玉指尖轻动，几行秀楷小字便现于群中。

【潇湘妃子】：始皇陛下好记性。小女正为此事烦心，想求诸位陛下指点迷津。

【大汉世宗皇帝】：哦？林家姑娘要做买卖了？有意思。朕手头恰有一张西域进贡的方子，烧出的琉璃能映出七彩霞光。

【则天大圣皇帝】：[私信]妹妹听朕的。刘彻那方子在当年虽好，如今却也寻常。朕在大周时，曾命将作监的巧匠新研了法子，烧出的琉璃薄如蝉翼，明如秋水。

【我的好宿主，瞧瞧，武皇这是明晃晃地给您递梯子呢。这私信的小动作，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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