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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春尽夏至,秋去冬来。

紫宸殿外庭的梧桐落尽了最后一片枯叶,凛冽的北风裹挟着初冬的寒意,席卷了恢弘的宫城。

宇文尚依旧沉睡着。他的脉象在太医令每日小心翼翼的探查下,从最初几不可闻的“油尽灯枯”之兆,渐渐转为一种微弱却坚韧的“沉潜”。太医们私下里松了口气,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对着忧心忡忡的褚良和王德全,为首的太医令抚着花白的胡须,语气凝重,

“陛下能熬过最凶险的初秋,已是苍天庇佑。然,昏迷之后的第一个冬天,尤为关键!寒邪入体最易伤及根本,一旦引发沉疴反复……后果不堪设想。若能平安度过此冬,开春后或有转机,否则……”

未尽之言,让殿内的暖意都冷了几分。

褚良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在内殿龙榻上那个安静得近乎虚无的身影上。宇文尚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数月前那种灰败的死气,似乎多了一丝“生气”,只是这生气被厚厚的冰层封着,不知何时才能破冰而出。他瘦削了很多,宽大的寝衣下,骨骼的轮廓清晰可见。

为了方便处理日益繁重的朝务,更为了能第一时间照应宇文尚,褚良下令将御书房搬到了紫宸殿的外间。巨大的紫檀木案几上,堆积着来自帝国四面八方的奏章。褚良在这里,于批阅奏报的间隙,抬头便能望见内殿的纱帘。

处理完政务,他会亲自端来温好的汤药,动作早已从最初的生涩笨拙变得熟练自然。

他坐在榻边,一手稳稳托着宇文尚的后颈,一手执着玉匙,耐心地、一点一点地将苦涩的药汁喂入那干裂的唇间,再用温热的布巾仔细擦去嘴角溢出的药渍。喂完药,他会用太医教的手法,为宇文尚按摩僵硬的四肢,从手臂到腿脚,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指腹下肌肉的纹理和骨骼的触感,日复一日地刻入他的记忆。

后来,他索性不回那座充斥着过往痕迹、令他窒息的明懿宫了。

王德全在内殿靠窗的位置为他设了一张简单的卧榻。褚良便在这张榻上,伴着宇文尚微弱却规律的呼吸声,度过一个又一个长夜。

寒冬的脚步越来越深,滴水成冰。

太医的叮嘱也愈发频繁。

“陛下昏迷,自身产热不足,冬日取暖,炭火不可过旺过久,恐生浊气伤身,更需人体贴身温煦,方是上策。”

意思再明白不过,需要有人夜间同榻而眠,以体温为宇文尚驱寒保暖。

王德全小心翼翼地看着褚良的脸色,提议道,“君后,老奴会挑选最细心可靠的內侍……”

“不必了。” 褚良打断他,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我来。”

王德全浑浊的老眼中瞬间涌起巨大的欣慰和酸楚,深深一躬,“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当夜,宫灯昏黄。褚良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留在内殿。他走到龙榻边,看着沉睡的宇文尚,深吸一口气,开始为他更衣。解开明黄色的寝衣系带,略显宽大的衣襟滑落,露出男人瘦削却依旧线条分明的胸膛和臂膀。

烛光摇曳,清晰地映照出那具身体上留下的痕迹。肩胛处那道狰狞的旧疤,是当年秋荻围场猛虎利爪留下的见证,也是他们命运纠缠的起点。心口附近,一道颜色略深的新伤疤,则是北境战场上为救哈森挡下的那支毒箭所留。还有几道或深或浅的旧痕,散落在臂膀腰腹——那是无数次征战沙场的勋章。

褚良的目光在这些疤痕上流连,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道虎爪旧痕。冰凉的触感下,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不是死牢的冰冷,不是静园的屈辱,竟是……静园深处那段短暂却被他刻意尘封的、带着暖意的碎片。

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在静园暖阁。宇文尚处理完紧急军务,带着一身寒气回来,却固执地不让内侍伺候,非要他亲手更衣。烛光下,他为他解开繁复的亲王常服,动作间难免触碰。宇文尚会顺势握住他的手,将他拉近,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廓,低语着一些霸道又缠绵的情话,手指会不安分地在他腰间流连……那时的宇文尚,眼中除了掌控欲,似乎也有……柔情。

褚良的脸色蓦地有些发窘,耳根微微发热。他迅速甩开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为宇文尚换上柔软贴身的里衣。

触手所及,皮肤冰凉。

他褪下自己的外袍和中衣,只留一条单薄的绸裤,赤裸着精壮的上身。掀开锦被一角,带着一身温热的血气躺了进去。被褥里冰冷一片,宇文尚的身体像个巨大的冰坨。褚良咬咬牙,侧过身,小心翼翼地靠近,将宇文尚冰凉的身体轻轻揽入自己怀中。肌肤相贴的瞬间,冰与火的碰撞让他激灵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将暖意传递过去。他调整姿势,让宇文尚的头靠在自己肩窝,一条手臂环过他的腰身,将他整个圈在自己温热的胸膛里。

寝殿里静得能听到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宇文尚身上淡淡的药味混合着他独有的、清冽如雪松般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褚良的鼻端。怀中冰冷的身体,在他的体温熨帖下,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回暖。褚良僵硬地维持着姿势,一动不敢动,仿佛抱着一个易碎的琉璃梦。

日子在批阅奏章、照顾宇文尚、教导昭昭的循环中悄然滑过。冬雪覆盖了宫城的琉璃瓦。

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歇。

被褚良铁腕压制、又被赵崇兵权震慑的朱文昇等人并未死心。几个不甘皇权旁落、又自恃辈分尊贵的宗室王爷成了他们新的突破口。朱文昇等人暗中串联,以“陛下病重,储君年幼,奸佞擅权,恐倾覆社稷”为名,煽动几位王爷起事。

这日深夜,一份加急密报送到紫宸殿。

影卫查明,安王、端王纠集府兵家将及部分被收买的禁军旧部,约定于三日后以“清君侧、护太子”为名,趁夜强闯宫门,目标直指紫宸殿,欲擒拿褚良,控制太子宇文昭。

褚良看着密报,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周身散发出久违的、属于草原狼王的凛冽杀气。

他没有丝毫慌乱,只是连夜召见了赵崇、王德全及影卫首领。

“赵将军,虎符在此,城外京畿大营由你全权节制,封锁四门,许进不许出。”

“王伴伴,宫中影卫及可靠内侍,按部署,控制各紧要门户,尤其是太子寝宫,加派人手,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入惊扰昭昭。”

“影一,名单上的人,一个不漏,即刻秘密抓捕,严加审讯,撬开他们的嘴!”

此刻的褚良,不再是那个在朝堂上被文臣机锋困扰的草原首领,俨然已经成为了掌控着帝国权利核心的“摄政王”。

三日后,叛乱如期而至,叛军不知道的是,他们正撞入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

安王、端王带着数百府兵刚冲到宫门前广场,就被四面八方骤然亮起的火把和森冷的箭镞包围。

赵崇一身戎装,高踞马上,声音响彻夜空,“奉监国令!安王、端王图谋不轨,聚众作乱!放下兵器,束手就擒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叛乱者见大势已去,瞬间乱作一团。

安王吓得瘫软在地。端王试图拔剑反抗,被赵崇一箭射穿手腕,惨叫着滚在地上。

一场闹剧般的逼宫,在雷霆手段下,未及掀起真正的波澜便被彻底扑灭。

参与者尽数下狱,主谋安王、端王被削爵圈禁,家产抄没。

朱文昇等人虽未直接参与,但其串联证据确凿,被褚良以“结党营私、离间天家”的罪名罢官夺职,流放三千里。

褚良以铁血手腕再次震慑朝堂,无人再敢轻攫其锋。

消息传回紫宸殿,褚良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继续低头为宇文尚按摩着垂软的手臂。

年关将至,宫中的喜庆氛围被紫宸殿沉重的药味冲淡了许多。

宇文尚依旧沉睡着,病情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好转的迹象,却也暂时没有恶化的征兆。

这日,太医诊脉后,忧色更重,“陛下脉象沉滞,如冰封之河。看似平静,实则内里生机微弱。寒冬腊月,正是阴气最盛之时,最易引动沉疴……开春之前,皆是险关!万望君后……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四个字,像冰冷的铁锤砸在褚良心上。

他强压下翻涌的恐慌和疲惫,却无法阻止这股沉重的忧虑影响他的心境。

这日午后,昭昭在偏殿习字。褚良处理完一批奏章,过来查看。

小家伙正临摹一篇《劝学》,或许是年节将近有些心浮气躁,字写得歪歪扭扭,墨团点点,远不如平日认真。

他看着儿子潦草的字迹,想到太医的话,还有宇文尚毫无生气的脸,以及那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政务,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宇文昭!”

褚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一把抽走儿子面前的宣纸,

“这就是你写的字?心浮气躁,敷衍了事!你父皇呕心沥血,打下这万里江山,夙兴夜寐,病倒前都在批阅奏折!你呢?身为太子,连静心习字都做不到,日后如何担得起这江山社稷?如何对得起你父皇对你的期望?!”

他指着榻上昏睡的宇文尚,语气激烈,充满了对儿子不上进的失望。

“看看你父皇!他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你呢?连静心写字的定力都没有!你体谅过他的辛苦吗?想过他为你铺的路吗?”

昭昭从未见过阿爹如此严厉地斥责自己,更从未听过阿爹用这样的口吻谈论“父皇”。

羞愧和恐慌让他小嘴一瘪,紫眸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咬着唇不敢哭出声,小小的身体因害怕而微微颤抖。

褚良看着儿子惊恐含泪的模样,话一出口便已后悔。

那股邪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剩下满心的懊恼和无力。

他颓然放下手中的宣纸,看着那墨迹淋漓的“学”字,再看向龙榻上那个不知能否醒来的男人,一股巨大的悲凉将他淹没。

他疲惫地挥挥手,“……下去吧,阿爹说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

昭昭如蒙大赦,含着泪,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内侍走了。

褚良站在原地,看着宇文尚沉睡的侧脸,久久无言。

刚才训斥儿子的字字句句还在寂静的殿内回荡,连他自己都惊诧于那些脱口而出的话,那些未经深思熟虑的,对宇文尚的评价,可能在他自己尚未完全理清的心绪中,早已生根发芽。

除夕夜,万家灯火。宫中依制举行了盛大的夜宴,丝竹管弦,觥筹交错,驱散着冬夜的严寒。

褚良作为实际上的帝国掌舵人,带着宇文昭,在象征性的仪式后便早早离席。

热闹是别人的,紫宸殿的寂静与药味,才是属于他们的年关。

哄睡了因年节兴奋而疲惫的昭昭,褚良独自回到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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