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抒转过一张苍白的脸,她喝了药,有了一丝力气,摇头道:“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
皇城司那头李县尉还没有脱罪,小宋大人兴许不日又要上门。刚开好的点彩铺才做了一笔大单,总不能刚交了货拿到钱就走人,还有天工帛那边,和茜娘的合约并没有结束。细细算来,她在汴京已经有了无数的牵挂,不是能说走就走的。
而她最牵挂的,还有那个人。
见骆抒松了口,阿姑自然想再劝,“这些都是小节,我们办好了一样可以回乡。”
随即又踌躇起来,小心询问道:“你是不是还挂念着韩大人?”
骆抒再度摇头,心口却泛起一阵酸痛,脑中闪过二人曾经的回忆,不知不觉中已经攒下了那么多,现在每一次回想都如同折磨。
她笑着说,“他如今过得很好,哪里用我挂念。以后他尊贵无极,迎娶贵妻,当然是想不起我的。我真心祝他好,阿姑,真的。”
阿姑仍然是一脸担心,若是真把人往心里头搁过,哪能这么轻易放下。又怨起韩雨钟来,既然出了宫门,怎么就不给她家阿抒来个信呢。
难道她真看错了此人吗?只是她们终究一介平民百姓,如何能让郡王给个交代呢?
阿姑仔细清点了一下家资,赵侍郎府这一笔单子下来挣了几乎一百贯,加上零零碎碎的,还有骆抒之前留下的钱,手里头算下里有个四百贯。
四百贯在哪儿都能过上好日子了,只是想要赎回陈留的家产,却还差一点。
骆抒一口气将药喝完,“我知道了。”
但看她苍白神色,阿姑怀疑她也没听明白。嘴上说着汴京还有许多事没办,但兴许是想再见韩大人一面吧。
这孩子从小就倔,阿姑也不再多劝。
无论她是否心口不一,阿姑都想让她做完心中所想之事。
只是为了避免赵泓济暗中下毒手,骆抒坚定地不让阿姑再出门了,有事她自个一人去办就好。
翌日却有意外的邀约,这封信出自吕相公之手,午后请骆抒过府一叙。
也是奇怪,骆抒等了许多的消息好不容易等到了,心里不见欢欣,只是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尘埃落定。
马车停在槐叶巷门口接她,骆抒在马车上穿过熟悉的街道,一路被接到一所陌生的宅院前。
这看上去似乎是个衙门,门头有着和审刑院相同的制式。骆抒不知吕相公带她到此处是何用意,不是过府一叙吗?
但车夫明显也不知内情,在一处侧门放下骆抒便走了。
骆抒只好推门而入,吕相公正好在门内等她。
在诚王府呆了几日,吕相公清瘦了些,他没提这些时日的遭遇,眼神在骆抒的脸上顿了片刻,惊讶她的病容,语带关切:“骆娘子可是病了?是否要歇息一会儿。”
骆抒摇头,她还有许多想问,但又觉得这些疑问或许不了了之。
“相公,何故约我在此会见?”
吕相公叹气一声,“我是想带你见一个人。”
他领着骆抒往前走,这一路上都无人经过。骆抒满腹疑问,也只好跟着往前走。
从一处拐角沿着楼梯而下,来到一处地下室。吕相公举着灯烛在前,昏暗的环境中只有那柄小小的灯火,骆抒闻到了一点淡淡的腥味和铁锈味,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地方。
一处处铁栅栏映入眼帘,骆抒逐渐意识到这是哪里,她真的曾经见过,在陈留县城。
这里是牢狱。
果然,铁栅栏过后出现了一个个牢房,都是空空的,骆抒望着空荡荡的牢房,心头又沉了几分。
吕相公没有停留,一路走到了这排牢房的尽头那间。骆抒在点点灯火中见到了一个人影。他端坐在脏污不堪的牢房中,背脊依旧挺直,有仙风道骨之味。但走近了,方能闻到此人身上传出的浓重血腥味。
听到有人靠近,他转过背来,在一阵铁链的牵动声中,骆抒看清了此人的脸。
竟然是他,游雀。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神神秘秘的道士,疑似将骆抒拐进宫里的幕后黑手。
后来韩雨钟怎么也没有找到他。
他竟然在这里!骆抒难以置信看向吕相公,吕相公只是直直地望着游雀,“此人胆大包天,敢借昭靖太子旧案生事,已是犯了死罪。陛下没有取他性命,而是留着,就是为了今天。”
今天,就是韩雨钟册封郡王的今天。陛下留着他,是要证明韩雨钟的身份。
骆抒想起那个犯案的宫女,“那他的同伙呢?”
“那个宫女无足轻重,早已处死了。”
骆抒骤觉通体冰寒,在她看来,这两人连通宫外勾结生事,犯的都是死罪,还差点害死她。只是一个留着有用,就能活下来,多么奇怪。
“那他是诚王的人吗?”
一个道士为何要借皇家秘史生事,除非是有极大的图谋。
可问出口,骆抒又生觉不对。若是诚王早就知晓韩雨钟的身份,先前就不会以失察之罪告他了。
游雀应当是诚王的敌人才是。
果然下一刻,吕相公回答:“他的父亲被诚王所害,他也因为避祸而进入道观。只是曾经与昭靖太子有旧,联系了一些旧人在宫里生事,就为了重提昭靖太子的死,引到诚王身上。”
“所以他们早知道,韩大人是昭靖太子遗孤吗?”
“对”,这此事上吕相公得知内情也不比骆抒早,他万没想到自己喜爱的后辈竟怀揣着如此大的身世之谜,“他们也想过利用韩雨钟,只是都被陛下摁下来了。”
两人没有再走近了,游雀与他们隔着栅栏遥遥相望,突然对着骆抒绽放出一丝笑意来,令人毛骨悚然。
“那相公为何带我来此?”骆抒不明白,照理说这些事同她无关。
吕相公长叹一口气,终于回望过来,带着怜悯,“此人很是聪明,又心性坚定,为父仇蛰伏十余年,带着毁天裂地的决心,不惜拉你下水,只为达到目的。”
“他只是一个道士而已,如果是更有权势的人呢?”
留下一个振聋发聩的问句,吕相公没有再停留,带着骆抒出门去了。
走出了昏暗的牢狱,骆抒看着头顶四方的天,心里却还停留在刚才的所见上,那是何等有冲击力的一幕,让她觉得有些窒息。
“骆娘子,你也是个心性坚定的聪明人,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骆抒一向很敬重吕相公,可此刻,她却不知该如何答他的话。吕相公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也不想强逼她回答。
吕相公套了车让骆抒上马,马车复又往前,朝着城外去了。
“今天还有一个地方,要带你见见。”吕相公解释道。
一路上,骆抒都很是沉默,她今天见到了汴京城的另一面,血淋淋、带着阴谋、人命的另一面。
诚实点说,她退缩了,她有些想要回家。
马车一路朝西,穿过西华门,跨过桥,停留在一处河边。掀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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