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来晋王府,还是初冬时节,如今已快到了严冰隆雪的时候了,大约再过不了几日,长安城便要下今年的初雪了。
卫兵长带着殷流光入了府,府兵没有阻拦,默玄从内堂出来,应是得了里头那人的命令,默不作声地请她进去。
殷流光颔首,轻提裙摆走上庭阶,余光瞥见空空如也的庭院,不禁问了一句:“上次来时,我记得这里摆了几缸的金鲤鱼,怎么不见了?”
她记得院内那几缸的金鲤,也记得当时鼻尖嗅到的幽梅浮香,那天……实在是一个迷离美好的梦境,像是在梦里吃到的一颗最甜的蜜饯,虽然醒来时两手空空,但却始终记得梦里吃到糖时那瞬间的幸福。
默玄停了脚步,冷冷道:“冬日太冷,大王令人将它们搬去了内堂。”
殷流光“哦”了一声,不再多言。
踏入内堂的时候,停在架子上的玉娘率先认出了她的气息,飞了过来,歪着脑袋朝她啁啾,黑豆一样的眼睛里竟然能看出埋怨,像是在说:殷流光,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堂上裹着大氅,捏着鱼食盒的男人也抬起眼,望向她:“殷四娘子,你回回都借着本王的名头为你遮掩,本王是否也该向你收些好处费啊?”
他虽然面色苍白有病气,但说话时听着气息绵长,中气很足,殷流光暗暗松了口气,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摸了摸玉娘的小脑袋,道:“大王,奴家也是没法子啊。”
听到她学着窈娘千回百转娇滴滴的语调,商遗思眼中掠过清淡笑意,他闭了闭眸,才恢复平常语气,淡淡道:“为何不把窈娘交出来?”
看来他是知道窈娘逃到自己宅子里了,殷流光心中的猜测顿时被证实了三分,她试探道:“大王知道她是谁吗?”
商遗思将鱼食搁到了一旁的桌案上,平淡道:“昌阳长公主与她的第一任男宠所生的私生子,沈遥。”
果然如此,殷流光那夜用千里眼看到的,正是窈娘在屋内脱掉上衣,露出精壮胸膛的一幕,她那时只以为接她入府的苏胥有短袖之癖,可却没想到在晋王府上见到了窈娘。
这才知道,窈娘是苏胥为敲开太子府的门路所准备的“礼物”。
她直觉不对劲,本想着深挖下去,说不准能借着窈娘的真实身份敲诈上苏胥一笔,她这些日子瞧着,这位邻居古怪神秘,却有钱得很。
于是便在一次窈娘回宝华楼时跟踪了她,却不料瞧见在宝华楼顶楼的锦阁里,瞧见她脱去伪装,换成一身翩翩公子模样后,端坐着等待。
最终,他等来的人竟是长公主,长公主见到他后露出的神情,是殷流光十分熟悉的,在很小的时候阿娘会对她露出的那种珍爱的神情。
而后,她看到变回男子的窈娘将脑袋搁在了长公主膝上,长公主一下一下温柔抚摸着他的脑袋,就像哄小孩一样,他就这么睡着了。
窥见这一幕后,殷流光才猜测出窈娘或许是长公主的血脉,因着长公主与她的驸马无任何所出,所以她才,窈娘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如今听商遗思所言,果然如此。
殷流光道:“我也猜到了,所以我才要帮他。”她笑吟吟道:“不帮他,怎么能跟他伸手要钱?”
商遗思匪夷所思:“从祁承梧到宇文锦,你勒索了这么多人,如今还缺钱?”
殷流光顿时不笑了,瞪大眼睛警惕道:“大王派人跟踪我?”
见她一脸你怎么能做这种事的表情,商遗思深吸了口气,解释道:“你该知道,宇文家是我旧部,他们家的事,我自然清楚。”
这话倒也在理,殷流光想了想,又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那朔日那天早上,在宇文家印章铺子门口的朝食摊子上跟踪我的人不是晋王府的人?……那会是谁跟踪我?”
商遗思一愣,没想到那天被她察觉到了,那天的的确确是偶遇,但他却不想告诉她缘由,眸光微闪,含糊了过去:“你不必害怕,是默玄。”
屋外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哐啷声音,听起来像是默玄的抱剑。
殷流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抱着玉娘坐在一旁,在盘子里捡了颗蜜橘边剥边道:“我放窈娘,哦不,沈遥走也不全是为了跟他做交易,他说他杀了大王,我不信,所以要亲自来看看,顺便,卖大王一个情报。”
商遗思见她剥了橘子吃得香甜,饱满的橘瓣没入她嫣红唇齿,他仿佛能够闻到橘子酸甜甘美的气味。
她方才说,是因为不信沈遥杀了他,所以要来亲眼看看。
只是语气平平的一句话,却在他心中骤然席卷出风暴。
这些日子,他在承香殿里圣人的盛宴上与太子觥筹交错,在万国使节都列席参加的马球赛上不仅三战三败了长公主的队伍,更是伤了长公主的爱马玉啼暇,惹足了长公主的不悦,被她在朝中暗地里使绊子,安了好几个纵奴伤人、强占江南良田的罪名。
圣人偏听偏信,夺了他金吾卫大将军的差使,要他好好在家闭门思过。
太子登门来过一次,与他闭门而谈,他献出计谋,太子满意离去。
这段时间,全长安的贵族们都在说,那个以功勋封王的异姓王商遗思,从前孤介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又得罪了长公主,想要保他的太子势弱,频频被圣人责骂,恐怕没过多久,他这晋王的名号,怕是要到头了。
这些谈论殷流光不会知道,他将自己作为棋子落在了黑白之局的中央,本觉得那些冷言冷语早已如同纤芥之疾,无关乎痛痒,可今日见到她,就像是一口枯井的边缘忽然出现了一只探头探脑的狐狸,狐狸半真半假地望着他说:我不信你死了。
这句话的意思大约是:商遗思,你这些日子,过得还好么?
他移开目光,嗓音低哑:“什么交易?”
殷流光正将一瓣橘子喂到玉娘嘴边逗它,玉娘嫌弃地别过头,低头在殷流光腕间啄了一口,被殷流光捏住嘴巴,要教它学鸭子叫。
听到商遗思的咳嗽声,她才回过神,端正了坐姿,道:“大王可知,将窈娘献给东宫的是何人?”
堂中青瓷缸里的游鱼懒洋洋摆着尾,商遗思凝视着缸中一大一小的两尾鱼,语气沉沉:“自然知道,江南游商苏胥,你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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